杨文菁和长孙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她们追随李唐已久,自以为已经习惯了这位王爷那天马行空、却又总能一针见血的思维方式。
可这一次,她们还是被李唐玩的这手釜底抽薪的狠辣与宏大给惊得心神摇曳。
封锁商路?
这是何等幼稚可笑的手段!
在王爷这等降维打击的战略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把戏。
商业的本质是什么?是生产与交换。
而生产的根基,是人!是有着一技之长的工匠,是辛勤耕作的农民,是维系着整个商业体系运转的无数个活生生的人!
世家门阀们自以为垄断了土地、矿产和权力,就可以高枕无忧。
他们却从未真正地尊重过那些为他们创造财富的底层百姓。在他们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会说话的牲口,是可以随意压榨和抛弃的耗材。
而李唐,却将这些人视若珍宝。
“他们不懂,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李唐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历史的厚重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才是天下间最强大的武器,也是最宝贵的资源。”
他走到杨文菁面前,亲自为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眼神温和而坚定。
“文菁,这件事,你做得很好。记住,我们的招募,不是强迫,而是给予他们一个新的选择,一个更有尊严、更有希望的未来。
务必要求我们的人,以礼待人,将每一个愿意背井离乡,前来投奔我西北的百姓,都当作我们的家人。”
“是,王爷!”
杨文菁俏脸微红,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李唐又转向长孙玥,笑道:
“玥儿,商业上的反击,也要开始了。他们不是喜欢查封吗?那就让他们查。不过,我需要你动用我们所有的情报网络和舆论渠道,将一句话,传遍整个中原。”
长孙玥美眸一亮,心领神会:“请王爷示下。”
“很简单。”
李唐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缓缓说道:
“就说,‘郭氏商号,因遭奸人陷害,资金周转不灵,即日起,所有市面上的‘郭氏兑票’,暂停兑付’。”
“什么?”
长孙玥失声惊呼,随即明白了李唐的意图,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比釜底抽薪还要狠!这是要引爆整个大唐的金融体系啊!
自郭家商号崛起,凭借着远超时代的经营模式和雄厚的实力,他们发行的“兑票”早已成为硬通货,其信誉甚至超过了官府的铜钱和绫绢。
无数商贾百姓,都习惯于将身家财富换成一张张轻便的兑票,用于交易和储蓄。其在中原各地的信用度甚至比西北四大行发行的唐币还要更被广大民众接受。
据长孙玥的保守估计,此刻流落在中原各地的郭氏兑票,总额至少在三千万贯以上!
这笔巨款,涉及到了从贩夫走卒到王公贵族的每一个人。
一旦宣布暂停兑付,就等于郭氏商号单方面宣布违约。那些手持兑票的人,手里的纸片瞬间就会变成废纸!
这将在整个大唐,掀起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海啸!
“王爷,此举……会不会太过激烈?”
长孙玥有些担忧,很认真地说道:“这会让郭家的声誉遭受沉重打击,郭帅在长安的处境,也会变得无比艰难。”
“不。”
李唐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微微笑道:“你只看到了其一,未看到其二。”
“首先,消息要明确指出,是‘暂停’兑付,而非‘停止’。并且要言明,是‘因奸人陷害’,将矛头直指王锷、李锜等人。如此一来,百姓的怒火,不会烧向我们,而是会烧向那些始作俑者。”
“其次,谁说我们真的不兑付了?”李唐神秘一笑,“我们只是在中原不兑付而已。”
他走到那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兰州”的位置上。
“传我的第三号令!在兰州、凉州、瓜州、沙州,乃至整个西北王府治下所有州府,设立官方兑换点!凡持郭氏兑票者,无论数额大小,皆可来我西北,一比一兑换成足额的现钱、黄金、白银,甚至是粮食、布匹!”
“并且,所有前来兑换之人,凭兑票票根,皆可享受与招募人员同等的安家待遇!分田!分房!子女入学!”
长孙玥和杨文菁彻底呆住了。
三道命令,环环相扣,层层递进,构成了一张天罗地网!
第一道命令,釜底抽薪,挖空世家的人口根基。
第二道命令,引爆雷霆,制造金融恐慌,将所有持有兑票的富商、地主、乃至中下层官员,都逼到了王锷等人的对立面。
第三道命令,则是在绝望中开了一扇希望之门!将那三千万贯的流动资金,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无数财富和人才,像抽水机一样,强行从中原的肌体中,抽到西北来!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中原不被吸干一层血,都算是那些世家门阀祖坟冒青烟了!
“我明白了……”
长孙玥喃喃自语,看向李唐的眼神,已经从爱慕,变成了近乎狂热的崇拜,“王爷这是要……让整个中原,为我们西北的崛起,献上贺礼啊!”
李唐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辽阔的苍穹,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我给过他们机会。可惜,他们不懂得珍惜。”
“既然他们选择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来打压我们,那我就用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抵挡的方式,给他们上一堂最深刻的课。”
“这堂课的名字,叫做——”
“经济层面上的降维打击!”
……
洛阳,城南,破落的永宁坊。
这里是流民和破产手工业者的聚集地,空气中弥漫着贫穷与绝望的气息。
张老三蹲在自家漏风的茅草屋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曾是洛阳城里最好的瓷器匠人之一,在郭氏商号旗下的官窑场里做大师傅,一个月能拿到三贯钱的工钱,妻儿温饱,生活体面。
可半个月前,一切都变了。
河南尹王大人的衙役们冲进了窑场,贴上了封条,说郭家是“通蕃奸商”,所有产业一律查封。
一夜之间,他从受人尊敬的大师傅,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积蓄很快花光,家里已经两天没有开火了。小儿子饿得直哭,妻子抱着孩子,默默地流泪。
“爹,我饿……”稚嫩的童声,像一根针,扎在张老三的心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一个男人,养不活妻儿,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就在他心生死志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兄弟,活不下去了吧?”
张老三警惕地看着他,这是一个面生的汉子,但身上却有一股军人般的利落气质。
“想不想换个活法?”那汉子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张印刷精美的传单,塞到他手里。
张老三疑惑地展开,借着昏暗的天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西北王府招募令》:
“……告中原父老乡亲,凡因奸人所害,流离失所者……西北,要人!”
“……凡有一技之长者,来我西北,分田百亩,屋舍崭新,子女入学……”
“……熟练工匠,薪资三倍,可获股份……”
“……包吃!包住!包路费!包分配!”
一个个加粗的黑字,像一道道惊雷,在张老三的脑海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