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计划,他本应秘密潜入长安,在暗中布局。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传我将令!”郭昕对着车外的亲卫喝道。
“在!”
“全军换装!打出我的‘武威郡王’仪仗!本王要堂堂正正地,从明德门进城,然后,入宫面圣!”
“遵命!”
半个时辰后,当郭昕那面绣着“郭”字的帅旗,在数十名身穿明光铠的安西老卒护卫下,出现在长安城明德门外时,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了。
“天呐!是武威郡王!是郭帅!”
“他不是应该在安西大都护府吗?怎么突然来长安了?”
“看这阵仗,来者不善啊!听说了吗?郭家的生意,被河南尹他们给联手查封了,这是来长安告御状了?”
街边的百姓议论纷纷,而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世家眼线,则一个个面色剧变,飞也似地跑回报信。
郭昕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他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他戎马一生,收复河西,功盖当世,这股久经沙场的威势,让所有宵小之辈都不敢直视。
他的队伍,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府邸,而是径直穿过朱雀大街,朝着皇城而去。
这一个举动,无疑是向整个长安的政治势力宣告——我郭昕,是奉旨入京,是来见陛下的!你们的那些小动作,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把牌放到桌面上来谈!
皇宫,大明宫,紫宸殿。
唐宪宗李纯听着宦官的禀报,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哦?郭爱卿进城了?还直接来求见朕了?”
“是的,陛下。武威郡王的仪仗,此刻已在丹凤门外候旨。”
“呵呵,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李纯挥了挥手,让宦官退下,自己则走下御阶,来到一幅巨大的疆域图前。
他的手指,在河南道、河东道、淮南道那几个地方轻轻划过,眼神深邃。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真以为联起手来,就能对付得了那头西北来的猛虎?”
李纯心中跟明镜似的。
河南尹王锷、淮南节度使李锜这些人,为什么跳得这么欢?无非是郭家的商业扩张,触动了他们治下的经济利益。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们背后的关陇门阀和山东世族,感受到了来自西北那股“新学”思潮的致命威胁。
简化字、拼音、算术、格物……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在刨世家门阀的根!
李纯对这些,乐见其成。
自安史之乱以来,藩镇割据,门阀坐大,早已是皇帝的心腹大患。他励精图治,志在中兴,奈何处处受制。
而李唐和他的西北王府,就像一条凶猛的鲶鱼,被他亲手放进了这潭死水里。
现在,鱼儿开始搅动风浪,那些养尊处优的肥鱼们,终于坐不住了。
“斗吧,斗吧……”
李纯喃喃自语:“最好斗个两败俱伤,朕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很清楚,李唐的野心绝不止于一个西北王。
那份描绘着“世界标准”的蓝图,他也通过特殊渠道看到过,那份震撼,至今难忘。
但他同样清楚,李唐的根基尚浅,需要时间。而他李纯,也需要李唐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替他斩断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
这是一种危险的平衡,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宣郭昕,觐见。”
李纯重新坐回龙椅,神情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片刻之后,身着郡王朝服的郭昕,大步走入殿中,对着李纯躬身下拜。
“臣,郭昕,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李纯抬了抬手,语气温和,“爱卿一路风尘仆仆,从洛阳赶来,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臣,万死不辞!”郭昕沉声道。
“爱聊有心了。”
李纯点点头,明知故问道:“朕听闻,郭家在洛阳的生意,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
郭昕抬起头,苍老的脸上满是“悲愤”与“委屈”。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臣奉旨经商,所得利润,七成上缴国库,三成用于抚恤安西阵亡将士家属,不敢有丝毫私藏!
可河南尹王锷、淮南节度使李锜等人,无视朝廷法度,罗织罪名,强行查封臣的商铺,断绝臣的货源,致使数万伙计流离失所,上百万贯的货物不知所踪!他们……他们这是要将臣,将八千安西忠魂,置于死地啊!”
郭昕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捶胸顿足,那演技,足以让梨园名角都自愧不如。
李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心中暗笑。
这老狐狸,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郭昕把事情闹得越大,把姿态放得越低,他就越有理由“秉公处理”。
“岂有此理!”
李纯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勃然大怒,沉声斥道:
“王锷他们,好大的胆子!郭爱卿乃国之柱石,收复西域,功在社稷!他们竟敢如此欺压功臣,眼中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王法!”
殿外的宦官宫女们吓得噤若寒蝉。
郭昕心中却是一片雪亮,知道火候到了。
“陛下息怒!”
他恰到好处地劝道:“臣以为,王尹他们也是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臣恳请陛下派下钦差,前往洛阳等地,彻查此事,还臣一个公道,也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没有要求皇帝直接下旨惩罚谁,而是要求“彻查”。
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只要朝廷派了钦差,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将地方的商业纠纷,上升到了中央的政治事件。
李纯深深地看了郭昕一眼,缓缓点头。
“准奏!朕会立刻派遣御史中丞,组成专案组,前往彻查!在此期间,郭爱卿就暂住长安,等候消息吧。”
“臣,叩谢天恩!”郭昕重重叩首。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
兰州,西北王府。
当郭昕入京面圣的消息,通过电波传回来时,李唐正站在一幅更加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地图上,不仅仅有大唐、吐蕃、回鹘,更清晰地标注着天竺、波斯、大食,乃至更遥远的,一个被称为“拂菻”的辽阔帝国。
“王爷,郭帅这一手‘恶人先告状’,玩得漂亮啊。”
长孙玥嫣然一笑,娇声说道:“他这么一闹,陛下就不得不表态。有了钦差这面大旗,我们在中原行事,就名正言顺了。”
“这只是开胃小菜。”
李唐的目光,却落在了地图上中原的区域。
“他们封锁了郭家的商路,却不知道,我真正的杀招,才刚刚启动。”
他转过身,看着杨文菁,问道:“文菁,我让你准备的‘西北招募处’,进行得怎么样了?”
杨文菁立刻答道:
“回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通过郭家的秘密渠道,在洛阳、扬州、太原、成都等十几个大城市的城郊,设立了三百多个秘密招募点。负责人都是我们讲武堂培训过的退役老兵,绝对忠诚可靠。”
“很好。”李唐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光。
“现在,传我第二号命令!”
“从即日起,所有招募点,全面启动!”
“告诉中原所有因为这次风波而失业的工匠、掌柜、伙计、船夫、脚夫……告诉所有被世家豪强兼并了土地的自耕农!”
“西北,要人!”
“凡有一技之长者,来我西北,可分得良田百亩,可住进崭新屋舍,子女可免费入读学堂!”
“凡是熟练工匠,来我西北,薪资待遇,比在中原高三倍!贡献突出者,更可获得技术股份,成为工厂的主人!”
“我西北王府,包吃!包住!包路费!包分配!”
李唐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
“他们不是要封锁我的商品吗?那我就把他们的人,他们的工匠,他们的根基,统统釜底抽薪,给我挖到西北来!”
“我要让河南、河北、淮南的工坊,再也招不到一个合格的工匠!我要让他们的良田,无人耕种!我要让那些世家大族,守着一堆空荡荡的城市和庄园,欲哭无泪!”
“这,才是我为他们准备的……真正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