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黎明的到来,急促而剧烈的战鼓声开始从朔风山上响起。
月东来准备进攻了!
西沧河谷之中,彭休、高凶、郑拓三人早已严阵以待,在他们身后,是六万镇守司的士兵。
“头,听说那月东来有三十万人,咱们挡得住吗?”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鼓声中的杀气,一个年轻人不由紧张的问道。
“尕娃,放宽心,你老哥我虽然没在主力军团里待过,但也是跟着高将军在宁南关打过无数仗的,都是两个肩膀一个头,到时候,你只管握紧长枪,死命的往前戳就行。”
接话的是一个老兵,说是老兵,也不过只是才到三十岁的样子。
他的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说话含含糊糊,但神态之间,却不见丝毫惊慌,仿佛那剧烈的鼓声只是村口顽童的嬉闹。
“陈哥,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就是有些紧张。”眼见那陈哥一脸淡定,尕娃那青涩的脸上不由多了几分钦佩。
然而,他话才说完,旁边便有人接过了话茬:“紧张就对了,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紧张,可就是那么一晃神,脸上便多了条疤,尕娃,你要学会克服。”
那是一个身形精干的青年,模样也甚是英俊,只可惜脸上多了一条刀疤,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狰狞。
“哈哈,你们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第一次上战场的样子,一刀下去,敌人的血喷了一脸,然后我就跟疯了一样,一顿乱砍,等厮杀结束,这才缓过神来,那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领头的队长也在此时回过头来,哈哈笑着说道。
“什么念头?”尕娃好奇的问道。
“我不能死,家里的父母妻儿都还在等着我。”那队长突然神色郑重起来。
陈哥、尕娃、刀疤脸青年听到这话纷纷沉默了下来。
他们同在一队,都隶属于高凶的长宁镇守司,其中大多数人甚至最早是跟着秦家的,而他们的敌人正是死军。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隋唐的对手一个个倒了下去,这些本来互为敌手的士兵,也渐渐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敌军已至,高将军传令,所有人坚守本阵,不得擅自后退,违令者,斩!”
快马奔过河谷,带来高凶的命令,而那最后的一个斩字,更是让众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寒意。
“诸位兄弟,统帅说过,战死是一种荣耀,死在抗争的路上,死在守护的路上,我们死得其所,战死不是目的,活着才是。”在那传令兵远去之后,这支小队的队长突然大声喊道。
“对,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能够更好的活着,为了能让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能够更好的活着,即便战死又何妨。”刚才还被紧张包裹的尕娃,此时竟突然变的慷慨激昂起来。
无独有偶,此时的高凶也在厉声高叫:“求死不是目的,战死也不是我们的终极追求,所有的死,都是为了生,为了更好的生,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欺凌,没有杀戮的新世界,到那时,父母妻儿合家欢,我们一生无忧,寿终正寝,告诉兄弟们,打完这一仗,天下就太平了。”
高凶的声音在整个长宁镇守司的防线内远远传开,引得无数将士齐声回应。
自隋唐死军初建至今已有十年之久。
在这十年之中,隋唐南征北战,居无定所,但他在卸甲山上所立下的死亡宣言,却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的扎在了每一个死军将士的心中。
无论是那些原本属于秦家的士卒,还是高凶这种永生教出身的人,无一例外,都将其视为金科玉律和毕生践行的目标。
“来了。”不知是哪一个最先看到那从远处奔来的身影。
死军尚黑,月军尚白。
从高空俯视,西沧河谷之中是一条沉静如山的黑线,而在他左侧的朔风山上则是无数耀眼的白色,正在疯狂涌动。
“起箭!”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月东来军中,突然传出一个凌厉的声音。
紧接着,无数箭矢便如同乌云般遮蔽了整片天空。
刺耳的风啸撕扯着西沧河谷上方的空间,打磨锋利的箭尖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光生寒。
“发什么愣呢?还不快躲。”
眼见那带着死亡讯息的长箭正在朝着自己招手,自高凶以下,各级曲帅、旅帅纷纷下令,让长宁镇守司的士兵尽数躲入掩体之中。
然而,在战场的一角,尕娃却是愣住了。
尽管他方才看似慷慨激昂,好似已经将紧张抛之脑后。
然而,当那密密麻麻的箭矢出现在眼前时,他却只是大睁着恐惧的双眼,直愣愣的盯着天空,却死活迈不开双脚。
“你个蠢货发什么愣呢?”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掩体的队长,一回头惊的脸都白了。
他猛地转身返回,想要把尕娃拉入掩体,可哪里还来得及。
听着那刺耳的嗡鸣已经到了耳边,那队长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你他娘害死老子了。”
便被那无数的箭矢覆盖,只是,在那箭锋及身的一刹那,他还是本能的将尕娃死死护在了怀里。
“啊!”尕娃潜意识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大叫,紧接着许许多多的惨叫同时响起。
在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下,哪怕已经提前筑好了掩体,但仍旧免不了死亡。
长宁镇守司的两万大军,半数都是新兵,哪里见过这个场面。
只是尕娃足够幸运,因为他有一个足够负责的队长。
箭雨过后,西沧河谷有了一瞬间的安静,这安静是整体性的屏息,里面包含着紧张、恐惧和震惊。
当然,还有悲伤,那是在尘埃落定之后。
感受着无数炽热的鲜血正在通过甲胄的缝隙流进身体,尕娃终于缓过神来。
他用那刚刚聚焦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几乎要跟他贴在一起的熟悉面孔。
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那个说他不能死,家中还有父母妻儿在等着他的队长死了。
死在了这一场才刚刚开始的战争里。
他原本不该死,也不愿死,可为了救尕娃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从掩体中回过身来。
“混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躲进来。”掩体之中那陈哥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尕娃才刚刚升起的悲伤。
这是战场,生死一瞬的战场,根本就来不及悲伤。
“起箭!”那凌厉的声音重又响起。
那是叶安世的声音,他麾下的落云军作为先锋,带着月东来必须打通西沧河谷的坚定意志,也带着要为那被连横沉入朔水的三万靖海军报仇的毅然决然。
六万落云军将对连横的恐惧,化作了漫天的杀意。
乌云再一次覆盖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