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清新并未能驱散张煜心头的沉重。
接连几日的“正常”生活，非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绳索，让他感到一种窒息的压抑。
早餐时，食堂里人声鼎沸。404宿舍的兄弟们照例围坐一桌。
王亮正唾沫横飞地描述着他昨晚在录像厅看的一部港产枪战片，模仿着里面的经典镜头，动作夸张。
何木和雁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惊叹。冯辉则絮絮叨叨地抱怨着食堂的肉包子馅越来越小。
王岩安静地喝着粥，偶尔插一两句精准的吐槽。
温阳依旧像个老大哥，把咸鸭蛋蛋黄分给众人，自己啃着蛋白。
“老六，咋了？魂儿让陈琛妹子勾走了？”王亮注意到张煜的心不在焉，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煜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没睡好。”
“我看你是思春了。”王亮挤眉弄眼，“周末了，不约人家出去逛逛？听说小礼堂今晚放《甜蜜蜜》，情侣专场哦！”
这话引来一阵暧昧的哄笑。张煜没有接话，只是低头默默吃着粥。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食堂门口，恰好看到陈琛和一个同班女生走了进来。
今天的陈琛，似乎稍微打扮了一下。她穿了一件柔软的乳白色针织开衫，里面是浅粉色的碎花连衣裙，裙摆及膝，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脚上是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她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梢带着自然的弧度，脸上薄施粉黛，让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显动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含着一汪清泉，清澈见底，带着一丝怯生生的纯真。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食堂里这么多目光，微微低着头，快步走向打饭窗口，那纤细的腰肢和微微摆动的裙摆，勾勒出少女独有的青涩柔美曲线。
同行的女生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陈琛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娇嗔地轻轻推了女生一下，那羞怯动人的模样，让不少偷偷注视她的男生都看直了眼。
张煜看着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她在地下洞穴里，浑身污秽、紧紧抓着自己衣角、泪眼婆娑的画面。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脑中碰撞，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啧啧，真是我见犹怜。”连王亮都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低声赞叹了一句。
温阳也看了一眼，憨厚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把最后一个肉包子夹到了张煜碗里：“多吃点，长点肉。”
上午是两节《高等数学》，枯燥的公式和定理让大多数人昏昏欲睡。张煜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桌上划动着，划出的却不是数学符号，而是一些扭曲的、类似神经束或能量回路的线条。
课间，他起身去走廊透气，试图驱散脑中的混乱。刚走出教室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香水味。
黄莺正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银色打火机，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裙子剪裁极其贴身，将她前凸后翘的魔鬼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深V的领口大胆地展现出她胸前那一片雪白滑腻的肌肤和深邃诱人的沟壑，腰肢收得极细，裙摆包裹着丰腴挺翘的臀瓣，侧边开衩的设计，让她那双裹着透明黑色丝袜的、修长笔直的美腿在行走间若隐若现，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风韵和致命的诱惑力。
她的长发挽成了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发丝慵懒地垂落在颈侧，更添几分风情。看到张煜，她红唇微勾，那双媚眼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玩味。
“小学弟，脸色这么差？”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沙哑，“是不是……晚上没干好事？”话语里的暗示意味十足。
张煜看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移开目光，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风情万种下，找到一丝熟悉的、属于“那个”黄莺的锐利和决绝。
“只是没睡好。”他平静地回答。
黄莺似乎有些意外他的直视，眉梢微挑，随即笑得更加意味深长：“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被什么……噩梦缠住了呢。”她特意加重了“噩梦”两个字。
张煜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梦而已，醒了就忘了。”
“忘了？”黄莺轻笑一声，走上前一步，几乎贴到张煜身前，那股混合着香水和她自身温热气息的味道更加浓郁，她仰起脸，吐气如兰，“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可是忘不掉的，小狼狗。”
最后那个称呼，如同惊雷，再次在张煜耳边炸响。
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
黄莺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随意的调情。“上课了，好学生。”她摆了摆手，转身走向自己的教室，那摇曳生姿的背影，吸引了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
张煜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黄莺的话，几乎是在明示了。她记得！或者说，她感知到了什么！
这一整天，张煜都处于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他仔细观察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下午是实验课，在生物实验楼。走进那栋熟悉的建筑，张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空气中弥漫的福尔马林气味，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变异体和绝望的地下世界。
他们的实验课老师正是蓝山。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眼神锐利，讲解实验步骤时条理清晰，语气冰冷，没有任何异常。她甚至没有多看张煜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学生。
然而，在做实验的间隙，张煜借口去洗手间，路过蓝山办公室所在的走廊时，他注意到办公室的门依旧紧闭着，但门缝底下，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幽绿色光芒，一闪即逝。
他的心沉了下去。
实验课结束后，张煜故意磨蹭到最后才离开。他走到实验楼后面的小花园，这里相对僻静。他需要冷静一下，整理纷乱的思绪。
花园里种植着一些常绿灌木和几株晚开的梅花，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梅香。他坐在一个石凳上，看着夕阳的余晖给建筑物镶上一道金边。
“张煜？”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煜身体一僵，缓缓回头。
是张柠老师。她似乎刚下班，手里提着一个布制的公文包，穿着一件米色的长风衣，围着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身姿依旧纤细柔弱，但气色看起来很好，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张老师。”张煜站起身。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心情不好吗？”张柠老师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她的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张煜避开她的目光。
张柠老师笑了笑，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年轻人，累一点是正常的。不过也要学会放松。我记得……你以前和温馨……”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和怀念，“唉，那孩子……要是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也会担心的。”
听到温馨的名字从张柠老师口中如此自然地说出，张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头，看向张柠老师。
她的眼神依旧温柔，充满了师长的关爱，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
“张老师……您觉得，温馨她……真的不在了吗？”张煜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他就后悔了，这个问题太突兀了。
张柠老师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张煜的肩膀，动作轻柔而温暖：“孩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我们要学会向前看，珍惜眼前人。”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往教学楼的方向看了看，似乎指的是陈琛。
她的反应无懈可击，完全符合一个关心学生的温柔师长的形象。
但张煜却感觉那股寒意更重了。越是完美，越是显得不真实。
“谢谢张老师，我……我知道了。”他低声道。
“嗯，快回去吧，天气凉了，别感冒。”张柠老师站起身，又叮嘱了一句，这才提着包，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张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他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风衣的下摆扬起，露出了一小截脚踝——那里，似乎隐约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银色线条，一闪而过。
是他的错觉吗？
张煜不敢确定。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宿舍。兄弟们都在，王亮和何木在打游戏，大呼小叫；冯辉在写信，王岩在看书，雁洋在听收音机，温阳则在整理大家换下来的脏衣服，准备拿去洗衣房。任斌的床铺依旧是空的。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吵闹，杂乱，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老六回来了？正好，三缺一，来搓两把？”王亮看到他，立刻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