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让人跟着了。”关熠然点头,想起他这个便宜学生,他干咳了两声,上回已经给他去了信稍微点到了一些事,谁知大黑回来的时候,他查看了一下,那小子竟然一句话都没回他。
真是长本事了!
本来他还以为能收到来自学生虔诚又认真的一番分析,谁料他竟然不礼尚往来,不按套路出牌。
妇人看着屋檐下垂下来的雨珠子,叹了口气,“遇哥儿性子顽劣,先生多担待些。”
关熠然知道妇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只是,“孩子大了自然要放手。”
妇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你这许多年都未成家立业,连个暖床的妙人儿都没有,你哪来的这许多的道理?”
关熠然呼吸一窒,一口气咳进喉咙,随即闷闷道:“我虽未成家,却也养了十多年的孩子。”
太后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可不就是嘛,遇哥儿和月姐儿都算是他教养长大的。这可不就是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嘛。
“行了,你来了,皇帝肯定想找你说说话,我就不多留你了。”妇人话锋一转,关熠然微微躬身,“微臣告退。”
说完提起方才依在红漆柱子旁的油纸伞,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妇人看着那孑然一身孤傲的身影支着一把油纸伞走入雨帘中,全然不顾那打湿在他鞋面上的雨水,忽听身后一个脚步声临近,她并没有回头,只低低地问:“他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
“就这样你还愿意继续等着?”
“我说过,我不会后悔。”
“你真是死心眼。”
一身红粉宫装的女子,鹅蛋脸桃腮,一双睡凤眼十分细长,薄唇微微一扬,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委屈。“看到他平安归来,我的心里只有欢喜。”
即便他心里只有长公主。
即便他并不知道还有个自己。
养心殿内,关熠然给傅成良请了安,整个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傅成良看着面前傲然而立的中年男子,他的眼角也有了淡淡的纹路,他感叹道:“你也老了。”
关熠然笑着问:“儿女大了,自然会老。”
傅成良听他说起儿女,想起来他在大靖还有个女儿,“你就这样把那孩子放在那儿?”
“差不多要接回来了。”关熠然道。
傅成良道,“听说是你的夫人所出?”
关熠然没有回答。
傅成良道:“我听说那小丫头性子欢脱,是个开心果。”
关熠然想起关山月,从前种种在眼前一瞬而过,他点了点头,“确实。”
“遇哥儿你看怎么样?”傅成良话锋一转,提到那个已经离家出走出去闯荡江湖的三皇子傅子遇。
关熠然蹙眉,他想干什么?
他的眉峰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傅成良睨了他一眼,“你怕什么?我的儿子并不差吧。”
“不行。”关熠然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
傅成良一口茶水噗的一声喷出来,他差点被他的话噎死,手上握着茶杯盖,指着下头端坐地恭恭敬敬垂首低眉的关熠然,“你这么看不上遇哥儿?”
关熠然否定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遇哥儿和月姐儿年纪相仿,肯定能说到一块去,再说我皇家也并非什么龙潭虎穴让你这么忌讳吧。”
关熠然紧紧盯着傅成良,“陛下自己家里什么样的情况心里难道就没有半点数?您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了。”
傅成良第一回被人嫌弃,其实也不是第一回被人嫌弃,而是久违的被人嫌弃了,心里不但不恼怒,反而越发觉得痛快舒心。
“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其三?”傅成良放下茶盏,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洗耳恭听。
“其二,她定亲了。”
傅成良胡子抖了抖,“哼,把姓陆的整死不就完了。”
关熠然不再看他,而是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先是闻了闻那茶香,而后才悠悠地来了一句,“大底天底下再也没有你这么狠的爹了,自己的女儿不过才定亲,就想着让她守寡。”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傅成良打哈哈道,见关熠然端起茶盏品茶,也跟着有模有样地喝起了茶。
不过,刚咽下茶水,他便回过味来,刚才他说什么了?
什么叫天底下再也没有他这么狠的爹,自己的女儿不过才定亲,就想着让她守寡?
“你说什么?”他不敢置信。
脑子里想着从前的风流事,怎么想也想不出,除了。。。那晚他碰了她以外,再也没同别的女子同榻而眠。
“关熠然,你把话说清楚。”
关熠然放下杯盏,眼睛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你没听错。”
“她是谁的?生母是谁?”
“遇哥儿的胞姐。”关熠然这六个字一出,彻底让傅成良乱了心神,手里的茶盏也被打翻,弄了他一身的茶叶沫子和水。
有内侍听到动静,犹豫着要不要进来,却听内殿傅成良突然大笑出声,“真是我的?”
关熠然冷哼。算是默认了他问话。
傅成良紧追着问,“到底怎么回事?”
关熠然把当年长公主怀胎的事情,到生产时被人做了手脚,女孩身上有着足以致命的剧毒,他没办法只能把事情瞒下,对外只做生了一个孩子的假象。
男孩后来被带回汴梁,但女孩,长公主舍不得,她小小年纪就受了如此大的折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她的身边,不管长公主和傅成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男孩是一定会送进汴梁的,长公主的意思是,不要让他知道还有一个女孩。而且当时那孩子身上的毒素并未全部清除,就连幕后人,想致孩子于死地的大靖先皇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妹妹肚子里怀的是双生儿。
因此,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对来接孩子的汴梁甲卫,将遇哥儿给他们。对大靖先皇这个哥哥,长公主撒了谎,设了个局,让他以为那孩子已经胎死腹中。
而女孩却让关熠然带回了府里,那时候他的夫人也临盆在即,不过不幸的是,关夫人难产,那女婴虽然顺产下来,却因为身子太过孱弱,而很快就夭折了,就在那时,关熠然带着关山月进府,关夫人痛失幼女正值伤心绝望之时,正好被杏眼圆溜溜地转着的小女婴给填补了内心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