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方机械加工厂。
董乐再一次对现实底下头，走出厂长办公室，低头叹气。
回到车间，同为技术部门的张鹏涛看着董乐一副受了训的模样，上来安慰道：“又挨批了？”
“哎，不然还能干嘛，”董乐再次叹气。
“我说你费那劲干嘛，都待了这么多年了，那抠门佬是什么鬼样子你还不知道啊。”张鹏涛也在这里干了两年多。
北大方机械，名字叫很大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型企业。
其实算上资产拢共也就几千万。
本来也不算什么。
反正打工人为的就是那份领工资，你给钱我干活，一清二楚很简单。
只是北大方机械加工真正的老板基本不管事，甚至一年到头人影都瞧不见一次。
厂子全是他的小舅子在管理。
那家伙……
对外面养的情人是送房送车，对他们这些员工是能有多抠就有多抠。
“行了，咱们就老老实实的领个工资就得了，就你还非得卖力，爱谁能生产谁生产去，咱就等啥倒闭跳槽就是。”
董乐低头不语。
北大方机械加工厂主营各类装配生产线的加工制造。
他去年的时候他去一家塑胶厂维护设备，看见了一台一体化生产线，很先进。
全自动生产，连入料都由机械臂完成。
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觉得那套设备还有改进的空间。
而一旦他做出来了，厂里有多了一个主打的产品不说，他也能顺利的晋升为技术主管，每月的工资待遇至少能多加5000。
只是他连提了几次，每一次的结果就是被人从办公室骂出来。
连说的话都一样：别吃饱了撑着，自动化设备是你能造的，还增加设备，一台六轴五联动50万，刀头换一把就是几万，这钱是你出还是我出！
张鹏涛见董乐不说话，也感觉讨了个没趣：“得，是我管闲事，不过你也不瞧瞧厂里的主管空了多久了，要找早就找了。”
董乐也知道这事，现在厂里的产品都是那位主管一手搞出来的，只不过上半年的时候辞职了。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费心的想要晋升。
“哎，我知道，我不是……算了，算了，你说的对，咱们就混子吧。”
碰上这么一个厂子，董乐还能怎么办。
但凡能有个满难的下家，他早就跳槽了。
然而，下家并不好找。
有嫌他年龄大的，也有嫌他没博士文凭，各种各样的理由他都听过，唯一一家肯给高工资的却是要求常驻国外。
他有家有室，不想离家太远。
想着这些，董乐也不由纳闷：不是谁两天内给答复么，今天已经第二天了。
正想着这些，他的手机响起来。
“喂，是董乐吗？”
声音有点耳熟，并且还有点稚嫩的感觉。
董乐瞬间想到了是谁，一颗心唰的一下提起。
“方董，是我是我，”董乐连忙捂着话筒，尽量不让厂里嘈杂的设备声吵到方晓天。
方晓天：“我看了你的问卷，也看了你的履历，总体还算满意，这两天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详细谈谈。”
“好的，好的，我明天就有空，”董乐连忙回道。
等方晓天挂断后，这才将手机从耳旁拿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副兴奋的表情。
角落一道肥胖的身影站在那，一旁是不停给他打眼色的张鹏涛。
“董乐，说过多次了，上班期间禁止使用手机，别以为你是技术部门的就能例外。”
“厂长，我……”
“你什么你，这个月扣你100块，让你长点记性。”
不知为何，董乐此时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怒火燃起。
目光看着眼前这位肥胖的厂长，又想到自己明明是想为厂子好，还一次次的被训。
那种压抑许久的火气似乎已然压制不住。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检查设备，被退回来运费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我……”董乐习惯性的开口想要解释。
然而他的想法太天真。
“你什么你，你打没打电话，有没有违反公司章程，还不去！再不去，这个月的绩效奖也给你扣了！”
如同呱噪的苍蝇，总是在人面前飞来飞去。
董乐在忍，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我现在就去。”
刚转身走出两步，他回了身，“那个厂长，我小孩病了，我明天想要……”
“干嘛想请假？”
“谁家里没个娃，厂里都忙成这样，你请假我批了，别人请假我批不批，都批了这批订单我来干啊？”
“不是，真的，我家小孩真病了。”
“行，我批，这个月的考勤奖扣了。”
这时董乐电话再次响起，董乐一时楞在那不知道该接还是不接。
一旁的张鹏涛也是看不下去，连忙说道：“厂长，董工家小孩是真病了，你看这不电话又来了。”
说着，张鹏涛对着董乐使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走。
董乐反应了过来，也不说话直接跑下了楼道，一看手机电话竟然是方晓天打来的，连忙回了过去。
“方董？”
“对了，刚才忘问了，你对改装生产线有没有经验？”
“有有有，我从学徒的时候就是做这方面的，”董乐说完还不忘加了一句：“现在一般的生产线我只要看到过的成品，我都能仿出来，自动化的也可以。”
“哦？”方晓天来了兴趣，问道：“那我说一个大概，你看看能不能做。”
“您说，我听着。”
方晓天简单的将自己想要的生产线结构以及作用说了一遍，董乐问了一些问题之后并没有立马回答。
他站在楼道中央，闭着眼睛，脑海里一根根线条如同积木一样被搭建起来，到了最后似乎这些线条都开始运动。
方晓天并不着急，如果是立马就说能，他反而要考虑考虑这人要不要用。
良久，董乐双眼猛的睁开，对着话筒道：“方董，我能做。”
“多久能完成？”方晓天眼睛也是一亮。
董乐犹豫了下回道：“这得看零件快不快，天心市这边能加工我要的那种零件就只有两家公司。”
“那零件自己生产呢？”方晓天觉得继续问道。
他之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不管是天蛛还是现在玄龟，生产出来的物品都需要再次加工制造。
外包虽然有外包的好处，但也总不能一直外包，光光设计费的成本就不少。
有条件当然还是得自己上。
董乐这回更犹豫了，他刚刚因为类似的事情挨了顿骂，如果又遇到同样抠门鬼，那他还要不要跳槽？
不过话，还是得答。
他诺诺道：“自己生产效率会高很多，改动起来也方便，就是那些设备有点贵。”
说完，他犹如是当初等待老婆进入了产房一般，内心焦急不已。
方晓天确实对董乐更满意了。
听听，回答的多挺实，老实人的人品一般不会差。
“设备的话，预算300万够不够。”
“多少？”董乐感觉自己耳朵忽然不好使了，“方董，您说是3、300万？”
“不够吗？如果减掉点不必要的设备呢？”
“不是不是，够了，完全够了！”
“那成，你还在上班对吧，我给月薪3万，行的话，你那边辞了，明天来我这报道。”
挂断电话，董乐兴奋的蹦了一下，40多岁的老男人在这一瞬间显得无比的可爱。
只不过下一秒，他原本满脸笑容逐渐变成了气愤。
一回头，碰到了张鹏涛，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不干了。
随即，
他一把推开了厂子办公室。
正在和小秘（情人）打情骂俏的抠门鬼，吓的整个人抖了一下。
还不待推开小秘，一见是董乐，那张脸变的阴沉的可怕。
“你他妈的，不知道要敲……”
“你去你妈，老子不干了！”董乐一把将自己工装脱掉，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抠门鬼的头上甩去。
这件事，他想干了很久。
而这一刻，仿佛压在他胸口的那团火，也随着那抠门鬼的痛叫消散。
怒骂声在身后响起。
董乐此时发现，自己好像只是听到了路边的野狗在犬吠一样，内心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