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随着玉浅肆的动作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成冰冷的星点。
“好好的云中君,执掌大盛暗处的半壁江山。十年前你才多大?何必卷卷入明德皇后一案?”
窗外掠过一阵疾风,将烛火压得几乎熄灭。明灭间,玉浅肆看见墙上巨大的影子随火光扭曲。
那影子腰间分明悬着云中当的玄铁令牌,袍角却露出大理寺少卿的银鱼袋。
“鬼市隐于万民阴影之下,本是绝佳的盾牌。”玉浅肆松开手中的铁链,任其砸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可若卷入皇权,这盾牌便成了催命的刀。”
一旦云中君有了一个具体的身份,站在亮处,这些挡箭牌,就会变成催命刀。
“好好的玉馆主,又为何蹚京城的浑水?”商赋眼尾带着一丝轻佻笑意,似是真的对答案感兴趣一般。
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何况,云中君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玉大人能看到鬼市在暗处的影响力,圣人看不到吗?任何皇帝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国土之上,有另一个王吧。”
十年前,鬼市被一网打尽,他的大伯父也因此殒命。
商赋:“我这个伯父啊,真是个痴心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不仅送给了她两个鬼市之主才能控制的万中无一的宝贝,还为了她,宁愿终身不娶。”
但最后,却只换来了鬼市的覆灭。
“我的伯父无后,所以父亲只能将我这个小儿子推出去,继承鬼市。”
玉浅肆一愣,明白了其中关窍:“你们商家挺厉害啊,一脉引于暗处,一脉活跃在朝堂。”
只是,商赋在商家伯父出事之前,已经是商家的二公子了,所以只能这样子依照着双重身份活下去。
烛火之下,商赋摘下手上的宽戒,戒圈内侧还沾着未擦净的胭脂。当那枚古朴精巧的方戒套上手指时,烛光在戒面雕刻的睚眦纹上流转,映出龙睛处两点猩红的宝石。
“为了不重蹈覆辙,我只能与大明宫里的人合作。”
但当时,新帝年幼,齐国公府势力最大,但那个林氏......是个疯子。当年鬼市被灭,或许有她一份功劳。
他自然不能选。
“所以,你的盟友,如今还在大明宫?”玉浅肆看着那个小巧的戒指,冷然出声:“也是你的盟友,让你杀了临安公主?”
商赋知道她认出了戒痕,看了看自己的手,戒面在光线下变换出不同纹路。
“我就知道,玉大人一定会发现尸体上的戒痕。”商赋欣赏着戒面映出的烛光,像在端详艺术品。
难怪昨日去见云中君,他没有戴戒指。
想必是怕她察觉这枚戒指的痕迹和临安尸体上的那个几乎无差。
玉浅肆想起那个面目模糊,在深宫中被磋磨了一生的女子,她攥紧锁链,金属棱角硌进掌心。
“圣人并无和亲之意,何况已经有一具‘公主’的尸体了,你的盟友为何还是不愿放过她。”
甚至不惜让商赋亲自动手。
“玉大人懂得,既然要结盟,总要有投名状。”
那人让他戴着云中君的戒指去杀临安,不就是为了留一个线头给玉浅肆。
只可惜,那人只说了要戴戒指,却没说这戒指是正着戴,还是反着戴。
临安竟然只是个投名状。
玉浅肆平复着怒火,觉得一切可笑荒唐。
“你的盟友,听起来可不是一般人。我不信临安只是个投名状。”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这个人怕死,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所以与我无关的,我都不问,照做就是了。这才是一个令人安心的盟友应该有的态度,对吧?”商赋语含挑衅:“我劝玉大人也少打听,能活得更久些。”
“至于临安,”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谁让她命不好呢。放心,我请了鬼市最好的萨满,替她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她下辈子一定会投一个好人家。”
玉浅肆指尖摩挲着脚踝上的锁头,金属冰冷的触感让她思绪愈发清明。她故意让锁链发出细碎的声响,目光却紧锁商赋的每一个微表情:“你兄长处处针对我,也是你授意的?”
烛火忽然摇曳,商赋的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他轻笑着转动着那枚方戒,玉色映着烛光在帐幔上投下流动的波纹:“玉大人觉得呢?”
玉浅肆笑自己果然还是天真了。
他知道自己不会轻易相信这么一个浑身都是漏洞的人。
所以,故意把身上的疑点大大方方露出来。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先利用雅音在自己的别苑里布局,把嫌疑引到他自己身上。反而因为这种刻意和巧合,暂时让她暂时放下了对他的怀疑,转而去怀疑他那个看似处处与提刑司作对的兄长。
锁链随着玉浅肆调整坐姿的动作哗啦作响,她冷笑道:“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你倒是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能拉下水。”指尖悄悄探入发髻,摸到一根扣在发髻中的银针。
赋突然倾身,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双眼。玉浅肆能闻到他袖口沾染的沉水香里混着一丝血腥气:“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我没有伤到你们,还好心给了雅音提醒,玉大人应该感谢我才对。”
黑暗中的触感被无限放大。玉浅肆感觉到他的戒指擦过自己的太阳穴,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睫毛轻颤。
当光明重现时,她看到商赋正背对着自己整理衣袖,烛光将他腰间的银鱼袋照得发亮。
“至于我那个兄长......”他指尖抚过鱼袋上磨损的纹路,“他从小就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事事都让着我,帮着我。”他转身望向窗外,故作深沉,“引开玉大人注意这点小事,他自然乐意效劳。”
玉浅肆趁机低头,银针尖端悄悄探入锁眼。
“给雅音图纸的也是你?“她手上动作不停,锁芯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商赋突然俯身,带着沉香木气息的阴影笼罩下来:“那晚若不是我拖住你......”
他指尖轻点锁链,正好压住她拨动锁簧的手,“玉大人早成了护城河里的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