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金子？”文海和文希同时出现的时候，至今为止可只有这一次。
他们研究米儿的照片已经有一会儿了。
“真的。阿九和瑞德都鉴定过了。”米儿认真的点头：“我不确定是否能带到这里...”
“肯定不能。”文海确认：“一个是你现在的级别不够，二是黄金这种东西的独特性。你知道黄金在地球上不可复制、不能再生吧？”
“我知道。”米儿记得大学时候宿舍里两个谈恋爱的同学，为了结婚时候买黄金还是钻石的讨论中提到过这个话题。
“你知道在某些空间黄金是可再生资源吗？”文海当然清楚米儿不知道，所以接着说：“所以合理推论，那个穿跟盒子里同样衣服的人，应该在找这个盒子。而这个盒子是曾经穿着那件衣服从另一个空间过来的人。至于过来的原因是什么。就需要你挖掘一下了。你腰上有那条黄金蛇，可以保护你不在时间和空间里迷失，比他穿的这件衣服稳定、有效多了。我也去落实一下，穿这件衣服的男人存在的空间究竟是不是属于我们管辖的源区。”
文海说完转身离去，文希也跟着要走，突然又停下：“那盒子放在房子里虽然安全，但是不要敞开着，那件衣服可能会散发出一些同位能量，让那个穿同样衣服的人寻找到线索。”
“文希说的对，你让瑞德检验一下黄金的硬度、电阻、以及金元素含量跟你们地球的有什么差别。”
“已经检验了，各方面数值都比地球的黄金要高出一倍以上。瑞德说在网上找了一台比他俩自带的检测能力更精密的专业仪器参数，今晚升级后，明天再检测。”米儿看了一眼时间，要准备子时祭祀了。
文希还想说什么，看到米儿关注时间，没再开口，转身跟文海一起消失在操作台外。
米儿已经慢慢习惯了他们这样的来去方式，但还是很怀念看着文海从电梯里走来，又走回电梯里的那些时光。
人生就是这样吧。一直在往前走，一直在怀念过去。
其他生物是不是这样呢？
米儿再一次好奇的打量着大曲面屏上的i9j型人类。
这应该是第一次真正的对这些没有嘴巴没有耳朵没有眼睛，只有鼻子的生物感到好奇。
他们在持续发展的未来，会比地球人类发展的更好吗？
米儿突然想，人类的痛苦大多都是来自看到听到的信息，然后祸从口出。
如果没有这些直观的感受和表达方式，i9j型人类岂不是完美的避开了这些痛苦？
米儿突然有些混乱，她想象不出来在没有视觉和听觉，也没有语言的世界里的交流。
她听说有些味觉敏感的人能闻的出悲伤和痛苦，甚至能闻得出昨天晚上熬夜的人身上的味道。
他们应该还没发展出脑电波交流那么高级的沟通模式吧？
那种模式应该是像人类进化出文字沟通，然后书信联系一样，直到现在的邮件，让唐宋的古人们也是无法想象的呀。
i9j型人类应该是地球上原始人的概念吧。
由于他们是靠鼻子吃东西和呼吸，看来也没有可能往水里发展。
米儿一边思考，一边按照常规操作子时祭祀。
她心里还牵挂着一件事，那就是小柔发的邮件。
小柔在cc对话框留言说：我发了个邮件给你，你做完子时祭祀后，先看一下再上报。
这种聊天内容和邮件，文海他们也是可以随时调阅的。
但没有特殊情况，源区引导者不会特意关注白班夜班管理员之间的沟通。一个是出于对管理员处理事件能力的锻炼，二是白班夜班之间更有效的衔接需要更多的私下磨合。
米儿喜欢专心的做子时祭祀的程序调配，就像小时候喜欢玩的拼图和积木。
子时祭祀的程序就像一款制作精良的策略游戏。一点点的改良，一点点的升级。米儿既是游戏玩家，也是后台维护者。
米儿心满意足地完成了子时祭祀任务。对比了之前的数据，指标变化的不太明显，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她打开了小柔的邮件，第一句就让米儿如五雷轰顶，小柔的邮件内容如下：
米儿，我退出了。
这是我的最后一封邮件。
毋庸置疑的，不是因为工作原因，是现实原因。
我喜欢这份工作。
我喜欢这份工作带来的充实感、成就感，当然还有不菲的收入。
你一定会想：管理员们现实里的事情，源区引导者们都能帮忙解决。
但这次真的不能。
我首先告诉你，是因为，虽然源区引导者的权限高于我们，但我们才是对i9j型人类负责的管理者。我必须要先通知你。
因为你很可能要面临一个新管理者、新搭档。
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比一个新的管理者更具危险性的了。
至于源区引导者为什么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因为我犯了错误，而且是不可能被所有种族和空间原谅的错误，所以谁也没有办法拯救我。
无论在在我们的种族，这错误是要被背负最沉重的责罚的，而我们的空间里，处罚更奇特更可怕，你会知道的。
由于我将要面对的处境，我有个关于i9j型人类的建议：有时候处罚引申出来的引导，比奖励管用，更容易形成秩序。
离职之后，我作为小柔的夜班管理员的这段记忆将会被抹掉，按照惯例会填补上另一段可信的记忆来解释我拥有的收入和一切。但是我的处境来说，这都无所谓了。
在抹除记忆之后，我们将永远不再会有任何现实与非现实的联系。
祝好！i9j型人类就交给你了，加油呀，米儿，请他们打造成一个新的文明模板。
小柔
米儿看完邮件，呆在原地。
还有源区引导者不能介入的错误？
杀人？
这是米儿的现实世界里最严重的罪行了。
米儿重新看了一遍邮件内容，然后转给了文海。
文海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米儿身边。
他的身后还跟着文山和文希。
这不仅是第一次三个人同时露面。
还是文山自从回来之后的第一次在米儿面前露面。
足见事态的严重了。
“你们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吧？”米儿问。
源区引导者是不受时间限制的。他们的时间概念跟米儿的是不同的，他们可以同时处理很多问题，并且可以在看到结果之后回到米儿的时间里。唯独跟管理者的沟通是实时的。
“嗯。小柔的继任者已经进入程序。你将有一个新搭档。按照惯例，他的一个月试用期内，你们只能在工作日志上做工作方面的留言。没有互动和直接沟通。”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米儿不甘心地追问。
“没有。”
“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吗？”
“极少。”
文海也很久没有这样惜字如金了，米儿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好默默的盯着那些跳跃的数据。
“你应该告诉米儿，她应该做的事情。”是文山在说话。
文海沉默着。
“我觉得也是。”文山的声音干净凛冽。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米儿小心的问。
文山见文海继续保持沉默，便接着说道：“米儿，小柔的工作记忆将由你接管，这是不浪费资源的最有效方式，但是交接必须你亲自去进行。但是由于小柔的处境，最有有利，或者用你们的话说：最仁慈的办法，顺便由你执行小柔的死刑。还有，按照惯例，新的管理者接任的同时，要开启一个新的空间程序，这个已经在筹备执行了。”
“什么？放弃i9j型人类？小柔不是说我们没有现实和非现实的接触吗？”米儿大惊失色，已经语无伦次了。
“小柔自己认为是抹除记忆之后，她还会活着。但对于她那个空间的惩罚来说，小柔活着是更大的痛苦，你见到之后就了解了，结束生命是对她的恩赐。而这个，必须要你亲自完成。小柔应该很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文海终于发言了：“很抱歉你要面对这个，本来可以避免的。不是说避免出问题，而是避免以这种方式接管工作记忆。就像小柔邮件里说的，惩罚是达成一种秩序的必要步骤。让你去执行这个任务，也是一种预先惩罚，避免出现类似的问题。”
“可小柔也接受了预先惩罚，不是照样出现问题？”米儿指出了问题的矛盾之处。
“概率吧。”沉默了半天的文希说。
这种说法说是解释，更像是急于掩盖什么。
“是的。”文山说：“尤其在第一次经历子时祭祀的发展初期，也就是像i9j型人类处于的这种时刻，管理员最容易出问题。过了这一分...一个阶段，管理员出问题的概率就很低了。以后再遇见类似情况都很淡定了。”
“那为什么不共享所有的信息呢？”米儿觉得这像盲盒一样的操作方式确实很让人消沉。
如果自己知道怎么做才能更快的建立出对于i9j型人类最好的发展模式，岂不是少走弯路？
“如果全部复制一种或几种模式，结果面临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衰败。就像你们地球文明，你所学的历史里循环时间最长的便是帝王当政吧。最多三四百年一个轮回的衰败周期，进行了十几个周期，不也是消亡了吗？维持活力的模式，便是不断地开发新的模式，不断的试错，不断地推动错误发生，才会避免不可掌控的错误。”文山的声音带着冰碴子。
文海默不作声。
米儿转过身盯着文海。
她想知道怎么能避免面临这种情况。
可文海沉默着。
“建立国家需要付出生命，建立生存逻辑需要付出的不是现阶段的你所能想象的惨烈。”文山继续说。
“不是说过，我们这也是一个系统吗？所有的系统难道不是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吗？”米儿有些绝望。
“一个人，或者一个生物，成熟的一个基本表现，就是学会把所有的反问转为答案的过程。你问的这两个问题，可以自己尝试解答一下。”文希事不关己地说：“反问永远是最低级的辩论方式，容易激化情绪，引起矛盾。”
“我...”米儿还想争辩，文海终于开口了：“米儿，你的惊慌是一种财富。这所有管理员的历练过程。你们不是有段话：仁不行商、义不守财；情不立威，善不居官；慈不掌兵、柔不监国。你所有的疑问都来自于你的无知和不坚定。为什么说你的惊慌是财富？那是因为这个阶段的管理者确实是不可替代的宝藏。很多管理者一旦过了这个阶段，懂得多了，建立了自己的一套逻辑，便开始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再做出一个精彩的决定都很难了。”
“如果你理解不了的话，差不多就像你们人类恋爱初期吧。很多不确定，互相欣赏，互相渴望，互相爱慕；努力的为对方着想，创造惊喜，这些都是以后牢固关系的基础。这一段是最美好的，但这只是个过程。然而这一段过程是以后稳定生活的引子，是长久的走下去的基础。”文山依旧是带着冰碴子的声音：“你现在对于i9j型人类不也是这样吗？只要站在操作台前，你便在无时无刻的每时每刻期望i9j型人类更好的生活、更快的发展。然而总有一天他们会发展的如日中天，进入繁华鼎盛时期，而那时候你就会开始担忧它们的没落。”
“那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因为所有的空间，万年轮回一次。它们终将消亡。小柔退出了，基本就宣布了他们的失败。换个角度，是i9j型人类这种绝望的发展进度杀掉了小柔。”文希补充道。
“我不要听这些，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米儿泪流满面，这是成为米儿这个身份后，她第一次哭泣。
“你的子时祭祀，会从实时，到几倍速的，慢慢会延长为每年一次，你所看到的数据也将是他们每年的时间跨度。然后继续延长为几十年、几百年，你可以回看任何一个时间点，可以调整任何一个节点，但是不再有这种关注。”文海少见的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知道？因为你是米儿啊，你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已经成为我们最高级别族人的女儿。我们必须保全你，让你知道的越多，你就会越快的度过所谓的迷茫和暧昧期。但是又不能一下直接灌输给你，那样你不但建立不起自己更完美有效的逻辑，还可能会走上小柔的这种不归路。如果你出问题，我们承担不起后果。”
终于回到小柔的问题上来了。
米儿倒退了一步，靠在操控台上。
在这一晚，米儿要同时失去了小柔和她们照顾了近一年的i9j型人类。
“他们会怎么样？”米儿转向大屏幕，看着还处于原始状态的i9j型人类。
“你有两个选择：直接按删除键毁灭这个地块。”文山故意停顿着，观察着米儿的侧脸：“或者流于自动运行。在你们之前的运行程序中选择一个最优逻辑，让他们自动运行，但是你不再有权管理。隔一段时间，你可以浏览一下运行数据，作为你和小柔这段时间在管理过程中的逻辑建立提供一个参照。”
“那小柔邮件里说的来自新管理员的危险指的是什么？”米儿声音颤抖的像站在冬天的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