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不好了，接到报案，孙智在江边裸奔跳河自杀了……”
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清晨警局的宁静，值班民警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听筒里还夹杂着江边呼啸的风声。
接到报案，警方第一时间出警。警灯闪烁着刺破灰蒙蒙的晨雾，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溅起一片片细碎的水花。
深秋的江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江水的腥气，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陈北安和顾登来到江边的时候，孙智的尸体早已被辖区民警和保安给打捞了上来，人当场没了呼吸，根本等不到救护车赶来救治。
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几个早起晨练的老人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惊惧和不解。
江水在尸体周围漾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孙智的身体蜷缩着，皮肤被江水泡得发白，身上没有一丝衣物，只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淤青，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这孙智好端端的，怎么会来江边裸奔跳河自杀？”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躺着的孙智的尸体，顾登有些不解道。他蹲下身，眉头紧锁，目光在尸体和周围的环境之间来回扫视。
江边的鹅卵石上还留着凌乱的脚印，从远处的人行道一直延伸到水边，脚印的主人似乎跑得很急，有些地方的石子都被踢翻了。
“大概率是被高利贷催债了，他之前不是直播给阿贝贝刷了一百多万人民币的礼物吗？多半是没钱还，被高利贷追上门来，逼迫裸奔之类的一些条件。”陈北安的声音沉了沉，他直起身，望向波涛汹涌的江面，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
每年处理高利贷这些案件，没有一千也有百来件案件，现在的人特别爱提前消费，贷款消费，还不起的时候，找亲朋好友帮还，亲朋好友都还不了的，多半都是自杀不了了之，这都很常见了。
那些光鲜亮丽的直播打赏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透支和疯狂，陈北安见得太多了。
有人为了博主播一笑，砸光了积蓄，有人为了冲榜，借遍了网贷，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陈北安蹲下身子，对孙智的尸体简单检查了一番，身上果然有打架斗殴留下的淤青痕迹，看来之前就被高利贷的人打了。
那些淤青集中在腹部和后背，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人用拳脚狠狠揍过，有的地方已经发紫发黑，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伤。
他还注意到，孙智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泥土和草屑，似乎在跳河前，曾在岸边的草地上挣扎过。
孙智的尸体被带回了警局法医鉴定中心存放，冰冷的停尸柜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下午，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城市的街道上，却驱不散陈北安和顾登心头的沉重。
陈北安和顾登又来到了孙智的出租屋。那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坐落在城市的角落里，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壁斑驳，墙皮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果不其然，门上被画满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等等语录，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孙智，不还钱，下地狱！” 墙面也被泼满了红油漆，暗红色的油漆顺着墙壁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了一滩滩，像是凝固的血。
虚弱的灯光下照着，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那些红色的油漆和黑色的字迹在光影里扭曲变形，看起来莫名还有些渗人。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让人忍不住皱紧眉头。
顾登伸手推了推门，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
两人迈步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屋内所有能置换卖钱的东西全都被搬走了，冰箱、电视、洗衣机，甚至连卧室里的床垫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空荡荡的家具轮廓。
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玻璃碴，想来是催债的人砸坏了窗户。卧室也被泼满了红油漆，流了满地，跟血迹似的，很是吓人。
墙壁上还被人用刀划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石灰，像是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书桌上放着一部破旧的手机，屏幕已经碎裂，旁边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网贷账单，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呃，这还怪瘆人的，自己吃着拼好饭，穿着拼某夕十来块的衣服，借高利贷给网红主播刷一百多万，真是够牛的。”顾登忍不住咋舌，他捡起桌上的一张账单，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倒吸一口凉气，“这利滚利，翻得也太快了，这哪是还钱，简直是填无底洞啊。得亏我够穷，不然我那点工资都不保……”
顾登感慨道，语气里满是唏嘘。他想起孙智这个人，之前因为直播打赏的事，还上过本地新闻的热搜。
照片里的孙智，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一点也不老实。
“你那叫抠，一毛不拔铁公鸡，上次三个肉包，两个大鸡腿的钱还没转我，记得转我。”
陈北安淡淡的说道，他的目光落在卧室的地板上，那里的红油漆已经干涸，结成了硬硬的壳。
他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油漆，又看了看墙壁上的划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孙智的淤青确实像是被人打的，但那些伤痕的位置和形状，似乎和一般的催债殴打不太一样。
“呃，那什么，下个月发工资肯定还你，哈哈哈——”顾登挠了挠头，干笑两声，试图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这阿贝贝现在怕是吓得够呛吧？毕竟孙智是为了她才借的高利贷，说不定她还得被警方问话呢。”
顾登的话让陈北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破碎的窗户。
晚风灌了进来，带着楼下小吃摊的香味，和屋里的油漆味混杂在一起，格外怪异。
他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孙智的死，真的只是因为还不起高利贷，被逼裸奔跳河那么简单吗？那些淤青，那些划痕，还有这满屋子的红油漆，总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你最好是。”陈北安收回目光，看向顾登，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通知技术科的人过来，把这间屋子仔细勘察一遍，尤其是那些油漆和划痕的地方，还有孙智的手机，看看能不能恢复数据。”
顾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好嘞，我这就去打电话。”
夕阳彻底落下，夜色渐渐笼罩了整栋居民楼。
昏黄的灯光在屋里摇曳，那些红色的油漆，在黑暗中像是一双双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陈北安站在空荡荡的卧室中央，耳边仿佛响起了孙智临死前的绝望哭喊，和江水拍打着岸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