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根据苏翎月的命令,给这次丧生的小厮和侍卫家属每八百两银子,作为丧葬费和抚恤。
至于小满,齐鹿和季棠三人,他们的棺木停在言卿他们几个侍卫住的院子里。
小满和齐鹿本就是同言卿一样,是昔日部下的子嗣,世上早已没了亲人。
萧煜让他们聚在一起,一方面是想加以照顾,另一方面,也想让他们亲自报父母的仇。可他们却都折在黎明之前。
“王爷知道是谁做的吗?”
通过这次的事,苏翎月才意识到,原来言卿他们也不是无敌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万一刺客还会再来,他们该如何是好。
“嗯。”萧煜望着她,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担忧,“这次是我们碍了他的事,只要日后避开即可。”
从前萧煜即使卧病在床,眉眼间也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遇事都可以化解,这次却主动避开,可见对方不是善茬。
“避开就行吗?那人不会再找上门?”若是那样,按照昨晚的情况,肃亲王府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
萧煜淡淡“嗯”一声,别的并没多说。
不过有萧煜这句话,苏翎月也放心了。能避开,再好不过。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苏翎月问。
“王爷,小满他们的都已入棺,三日后下葬,特意来跟王爷汇报一声。”是言卿的声音。
“安排下去,三日后我随你们一起去祭拜。”
萧煜刚说完这句话,“哐”一声,门就从外面被推开,言卿皱着眉从外面大步进来,急声说:“王爷,安葬的事有我,你身子不好,只管在府中养身子就是。”
王爷身子这样,经不起任何风浪,他不能让王爷出去冒险。
萧煜望着他,眼神平静的说:“我已经服下陆伯制的药,这也许是最后一次。”
声音很轻,却如重锤,敲在言卿心上。他睁大眼睛望着萧煜,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翎月看着言卿,微笑说:“让王爷去吧,我会陪着王爷,时刻关注王爷的身子。”
除了王爷的身子,言卿更关心的是那半棵灵火草。
王爷真的用了。
往后,他不用再想法子拿另外半棵。
心仿佛瞬间被掏了一个大洞,言卿心口疼的厉害。他不愿让萧煜看出来,轻轻“嗯”一声,转身大步走出去。
直到站在门外,言卿才终于抬起袖子抹去眼泪。
张成林见他这样,走过来关心的问:“怎么了?”言卿向来活泼开朗,他几乎没见言卿哭过。
“王爷要去忠魂岭祭拜。”
“原来是这事。”张成林皱起眉,想了想说:“若是那贼人有心,在府中我们也守不住,王爷去不去并无分别。”
言卿没说话,拖着步子往外走。
苏翎月用帕子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时,她身后,萧煜说:“月儿,留在府中,那个地方你不能去。”
苏翎月转头,一脸无辜的望着萧煜,问:“因为我姓苏,他们看了我会不高兴吗?可我是你的妻,也不是坏人,他们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吧!”
萧煜望着苏翎月,终于无奈笑了,“他们不会。只是……”
“那里孤坟绵延数十里,会吓着你。”
萧煜虽是微笑,眼里却是一片悲凉和哀伤。
那悲凉和哀伤,浓的仿佛一道看不见的墙,萧煜在里面,她在外面。只是看着、听着,她就觉得心中窒息到快喘不过气。
这一瞬间,苏翎月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萧煜。
这样浓的悲伤一直在他心里,只是他没让其他人看出来。
他那样温柔,又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
苏翎月挪到萧煜身旁,环住他的腰,强忍哽咽,倔强的说:“你在,我就不怕。而且我嫁给你后,还没去祭拜过他们。先去祭拜,日后到地下见了,也不至于认不得我。”
耳旁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过了许久,萧煜才轻声同意:“好。”
日后,他也会埋骨于那里,若是……偶尔能见一见这小东西,也是快活的吧。
*
萧煜午睡后,苏翎月就来到停放棺材的屋子,果然,在这里看到一身素麻衣裳的彩衣。
她跪在季棠的灵位前,正朝火盆里投入纸钱。
彩蝶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到苏翎月,忙起身迎她,“小姐怎么过来了?”
彩衣听到是苏翎月过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也扶着膝盖站起身迎她。
苏翎月握住她的手,指尖顺势搭上她的手腕,给她探测脉搏。
还好,无事。
苏翎月握着彩衣的手,轻声问她:“带孩子日后不好再嫁,这个孩子你要留吗?”
姐妹二人一同望向苏翎月,一方面对她这样冷静问彩衣,如何处理她和季棠的孩子很讶异,另一方面惊讶于季棠尸骨未寒,小姐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彩衣日后改嫁的事。
彩衣蹙着眉,手抚上小腹,哽咽着回答苏翎月:“小姐,这是季棠留下的血脉,无论如何,我都会生下这个孩子,而且,日后我不打算改嫁。”
在她心里,季棠就是最好的。
看她眼神坚定,神色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苏翎月才说出方才那样问的目的:“大悲伤身,特别是有孕之人,如果想顺利生产,你得先保重自己。我想,季棠也是这样希望的。”
听了苏翎月的话,彩衣才恍然明白苏翎月的用意。
季棠的离开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实,她必须好好保护好他留下的血脉,将孩子生下来,养育他成人。
彩衣朝苏翎月福身:“小姐,我会好好保重身子,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嗯。”苏翎月道:“我来给季棠烧些纸钱。他很用心护我,我该来送送他。”
彩衣没拒绝,把手上剩余的纸钱递给苏翎月,回忆起从前:“当初若不是小姐救他,季棠的母亲和弟弟早就不再了。他跟我说过,他感激小姐,愿意为小姐拼命。现在,也算死得其所。”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翎月把纸钱放入火盆里,心中无声向季棠承诺,一定会照顾好彩衣,还有他的孩子,母亲以及弟弟,让季棠在泉下安心。
*
季棠在入棺第二日就由管家安排人,送回季棠母亲住的庄子上,彩蝶陪同彩衣回去安葬。
而今日,是小满和齐鹿下葬的日子。
言卿让人用最密的纱把马车封严实,由于要走山路,马车不能过大,里面只能乘坐三人。
苏翎月随身照顾萧煜,忍冬在马车里保护,张成林驾车。
出城以后,马车行了半日,终于在爬上一座高峰。
苏翎月走出车厢时,终于知道萧煜说的,孤坟绵延数十里是什么样的。
这座忠魂岭上,几乎遍地都是墓碑,面向京城方向,绵延到目光尽头。
尽管已经入夏,可站在这里,苏翎月只感觉到悲伤跟着无数墓碑一起绵延开。
若不是跟着这么多人一起来,苏翎月独自来,一定会觉得害怕。
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轮椅上的萧煜,他一身黑色素服,望着眼前的墓碑,眼眶逐渐泛红。
不仅萧煜,其他一起来的侍卫和小厮都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