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省委大院,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铺展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
汉江市委书记宋江走在通往省委书记办公室的走廊里,脚步沉稳,秘书将他引至门前,轻轻敲了三下,里面传来王维波沉稳的声音:“请进。”
办公室内,王维波正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听到宋江进来,他没有立即转身,而是继续望着窗外。
“书记。”宋江站在办公室中央,声音不高不低。
王维波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他没有让座,也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宋江同志,一个市委副书记的人选问题,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安静的空间里。宋江能感觉到其中压抑的怒火——不是暴烈的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克制的、因而更加令人心悸的不满。
“书记,我……”宋江刚想解释,王维波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坐。”王维波自己先走到沙发前坐下,动作不紧不慢。宋江这才跟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秘书悄无声息地进来倒茶,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关门的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
“从你们汉江跑到省里活动的人,不止一两个吧?”王维波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有人直接找到组织部,有人通过老领导递话,还有人——”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射向宋江,“把心思动到了不该动的地方。”
宋江感到后背有些发紧。“书记,这个事情我有责任。是我对班子里的同志教育不够,约束不严。”
“教育?约束?”王维波轻轻放下茶杯,瓷器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宋江同志,你是一把手,应该明白什么是政治规矩。姚小辉的问题,纪委正在核实,结果还没出来,有些人就坐不住了。这是对组织程序的公然漠视,是对纪律规矩的严重挑战!”
他的声音依然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宋江心里。
“我听说,”王维波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你们那个副市长王亚兵,到处打听姚小辉的情况?他想干什么?提前庆祝?还是准备落井下石?”
宋江心中一惊。王维波连王亚兵的名字都说出来了,说明省里掌握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详细。
“书记,这个情况我也有所察觉。”宋江选择如实汇报,“王亚兵同志确实表现得有些急切。我已经准备找他谈话。”
“有些急切?”王维波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但那冷笑转瞬即逝,“宋江同志,应该知道这种行为背后的危险性。今天他可以为了一个副书记的位置上蹿下跳,明天就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不择手段。这样的干部,能担重任吗?”
办公室安静下来。墙上的时钟发出清晰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过了大约半分钟,王维波语气稍缓:“当然,我不是说不能有正常的竞争。但竞争要讲规矩,要在组织框架内进行。而不是搞小动作,拉关系,跑门路,甚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江一眼,“利用举报信做文章。”
“书记放心,我一定会严肃处理此事。”宋江郑重表态。
王维波点点头,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汉江是省会城市,你们的一举一动,全省都看着。班子建设、政治生态,这些都不是小事。一个健康的、清朗的政治环境,比出一个两个能干事的干部更重要。”
“回去好好整顿一下。”王维波走到宋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的动作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既是压力,也是信任,“该敲打的要敲打,该提醒的要提醒。让所有人都明白,汉江的干部选拔,不是谁跑得勤、关系硬就能上的。我们要的是德才兼备,是清正廉洁,是真正能干事、干成事的干部。”
“是,我一定落实好书记的指示。”
下午三点,副市长王亚兵准时出现在宋江办公室外。他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蓝色西装熨帖笔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宋书记,您找我?”王亚兵进门后微微躬身,态度恭敬。
宋江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亚兵同志来了,坐。”
这个细节让王亚兵心中一紧。按照惯例,市委书记找他谈话,至少会起身示意,或者走到沙发区。今天这样直接让他坐在办公桌对面,显然不是寻常的谈话。
白天波端茶进来又退出去后,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宋江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似乎没有立即开口的意思。王亚兵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端正,心里却开始打鼓。
大约过了一分钟,宋江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王亚兵:“亚兵同志,最近在忙什么?”
“主要在抓年底的经济工作,还有几个重点项目推进……”王亚兵开始汇报工作,但说了几句就被宋江打断了。
“除了工作呢?”宋江问,语气依然平静,“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或者,参与到什么不该参与的事情中去?”
王亚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书记,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宋江身体向后靠去,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这个动作让王亚兵想起省纪委洪书记的习惯,心头更是一震。
“那我提醒提醒你。”宋江的声音依然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姚小辉同志被举报的事情,纪委正在核实。在这个敏感时期,有些同志坐不住了,到处活动,打听消息,甚至跑到省里去走门路。”
他看着王亚兵逐渐变白的脸色,继续道:“亚兵同志,你是副市长,是市级领导。应该知道什么是政治纪律,什么是组织规矩。干部选拔任用,有严格的程序。不是谁跑得勤,谁关系硬,谁就能上。”
王亚兵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书记,我……”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要听你解释。”宋江摆摆手,“是要提醒你,也是提醒所有同志:在汉江,干部选拔讲的是德才兼备,是实绩突出,是群众公认。那些搞小动作、拉关系、跑门路的人,组织上看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看着王亚兵的眼睛:“你是老同志了,应该珍惜自己的政治前途。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用在为人民服务上,比用在那些歪门邪道上强得多。”
王亚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我明白了,书记。谢谢您的提醒。”
“明白就好。”宋江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回去吧,好好想想。年底工作多,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是,我一定牢记书记的教诲。”王亚兵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办公室。
下午四点,宣传部长宋春华来了。与王亚兵不同,他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神态从容,进门后先是微笑着问候:“书记,您找我?”
“春华来了,坐吧。”宋江这次起身,走到沙发区。这个区别对待的细节,宋春华敏锐地捕捉到了。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秘书上茶后离开。
“春华,最近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宋江先肯定了一句,“特别是价值观的传播,有声有色。”
“谢谢书记肯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宋春华谦虚道,但心里清楚,这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
果然,宋江话锋一转:“不过,宣传工作不光是业务工作,也是政治工作。宣传部的同志,特别是领导干部,更要讲政治、守规矩。”
宋春华心中一动,面上却依然平静:“书记说得对,我们一定加强这方面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