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渺渺的指尖微凉,霍光却觉得遥渺渺手指所到之处炙热似火烧。
霍光全身僵硬不敢动,怕一动,遥渺渺的手就会收回,而他的梦就会惊醒。
“霍大人,本宫分不清你跪的是本宫,还是皇权?不如你直接告诉本宫,你跪的是谁?”遥渺渺的话越发轻柔。
霍光不闪不避,直直地回视遥渺渺:“微臣,不,我,我跪的是你,此刻我面前的你。”
轩辕黄帝陵那个雪夜,霍光一步一步膝行向后,遥渺渺一步一步缓步向前。
霍光至今还记得雪地上他膝行的膝盖凹痕上,重叠着遥渺渺的脚印。
遥渺渺在两人一退一进间垂眸挑衅,而他仰望臣服,那时他以为他臣服的是皇权,而此刻,他才恍然醒悟,原来在那一刻,他臣服的只是面前之人。
遥渺渺抚摸着怀中的小猪仔,满意地笑了起来。
相比刚才坐在秋千上仰望霍光,此刻站着俯视跪在雨中的霍光,遥渺渺觉得要轻松很多,蓦然明白为何世人总喜欢看高高在上的神陨落,陷入泥潭。
“你会永远效忠我吗?霍光。”遥渺渺的指尖逼近霍光的眼角。
霍光的眼睛反射性地眯起,又立马坚定地睁开:“会,永生永世。”
“我死后,也依然如此吗?霍光。”遥渺渺的指尖离霍光的眼眸更近了,雨也更大了,赤红色的衣衫被雨水浸湿,越发殷红如火,灼烧着霍光的眼眸。
霍光毫不迟疑:“能追随你而去,是我之荣幸。”
遥渺渺愕然怔愣了下,旋即笑了起来,捏了下霍光的脸庞后缩回手:“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见遥渺渺脚步似要后移,霍光下意识地抓住了遥渺渺的裙角。
轩辕黄帝陵雪夜,霍光没有抓住,那抹裙角至今烙印在他的记忆里。这一次,霍光抓住了,却又只能缓缓松开。
君臣相隔,他僭越了。
“地上湿滑,小心。”霍光曲解自己的行为,唯有此,他才能隐藏他的内心。
遥渺渺心不在焉,未曾发觉。
“你还会活很久很久,你将会位极人臣,也会寿终正寝,最后随葬茂陵。”遥渺渺看着天际喃喃道。
回想起李季站在湖边向她摆手时的挺立风姿,想到花信风嫁衣店初见李季时,他的身姿如松,深情病娇。
同时也想起了新娘连环剜心案的卷宗,想起了那些记载着新娘剜心事件的陈旧报纸和地方志。
遥渺渺至今也想不明白,既然李季经历过无数次循环,为什么在轩辕黄帝庙时,她要求李季脱去上衣时,李季会出现疑惑不解的神情。
真的有时间循环吗?历史真的不能改变吗?
即便臭豆腐和嫦娥陶俑的事情那么的凑巧,窦婕妤的事情也真实发生了,可遥渺渺还是无法不去质疑。
她总觉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仅凭李季一人之言,无法采信。
可面对千万条性命,她又做不到坐视不理。
“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遥渺渺低头看着自己抱着小猪仔的手,低缓而紧张地道,“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在第一时间杀了李季,不要听他任何言辞,也不要对他用刑,越快越好,杀了他,骨灰都给他扬了。”
遥渺渺素来温和仁善,可此刻却不管缘由一定要置李季于死地,李季甚至还是遥渺渺的哥哥。
哪怕之前遥渺渺曾经偷袭揍过李季,霍光听到此言,还是不敢置信。
遥渺渺端详着自己的手,环顾着四周,蹙眉看向霍光:“你没做到吗?”
霍光茫然地望着遥渺渺,不明白为什么遥渺渺会有此问,就像是遥渺渺已经不在之后,而李季还没有死,才会有的一问。
霍光看着遥渺渺再次低头端详自己的五指,就像是质疑为什么自己还存在?
瞬间,霍光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冷汗涔涔。
他想他意识到些什么,却恐慌至极地克制着不去细思,就像是万一想了,就会成真。
“殿下。”霍光艰涩地轻唤,惶恐不安,直到遥渺渺闻言眼眸转动,瞥向了霍光,霍光这才松了口气。
“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一定做到。”霍光俯身向下像是要叩首,可眼睛一直看着遥渺渺,唯恐一个闪身,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不见。
“嗯。”遥渺渺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始终蹙着眉摩挲指尖,像是在印证什么。
霍光只觉得心头越加忐忑难安,忍不住道:“我这段时间查到李季一直暗中对付一个叫张随的令史。”
“叫张随的令史?”遥渺渺并未太在意,“李季为什么要对付他?”
霍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若是之前都只是猜测,那么此刻他便是笃定,眼前之人不是李漫兮。
“好像是。”霍光小心斟酌着言辞,“据说张随曾向李延年表达过心悦于,心悦于殿下,可能李延年碍于张随已经有正妻,所以就未曾向殿下提及此事。”
霍光将话说的委婉,但遥渺渺还是明白,张随是想纳李漫兮为妾。
遥渺渺没有为之恼怒,反倒勾唇哂笑。
回想李延年和李季各自对李漫兮入宫缘由的解释,结合张随之事,明明李季更加可信。
遥渺渺还是更想相信李延年所说的,李漫兮入宫不是基于逃避被迫,而是渴望蓬勃而生,尤其是看到汉朝女子从不服输之后,遥渺渺更不想去接受李漫兮只是个完全被礼教规训失去自我的人。
李延年说李漫兮入宫是想要站在权力的最高处,大概率是想要激发遥渺渺的野心。遥渺渺猜得到这一点,却好像还是被影响了。
是李延年最先埋下了种子?
是吕雉给了天下女子作出了表率?
亦或是刘彻讲的那些故事?
还是神只在人性埋下的自私?
可有时候人就是需要这份自私,才能不被人用道德绑架去献祭牺牲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