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玉兰在半个小时后骑着小电动车匆匆赶到别墅。
她把车停在了警戒线外十多米远的树荫下。那是棵她曾精心料理过的桂花树，如今已经枝叶横生，杂乱无章。
自从张莉死后，这是她第一次重返这座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别墅。
她曾兢兢业业在这里工作，将每一寸地板、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从不偷懒，从不懈怠。
别墅的每一处都井井有条，整洁有序。
如今物是人非，触目皆剩一片荒凉。
她一脸苦涩的表情，踏进了别墅。
看见刘斯利打招呼时，她吃了一惊，池星星解释是他请来做案件重演的。
她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池星星。
早先在电话里，池星星并未明说让她前来别墅是为何故。
“是这样的，莫女士，”池星星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次请你回到案发现场，是希望你重演一下案发当天的情形，只要从你个人的视角出发就行。”
他将刘斯利刚才使用过的那把竹签递了过去。
“请用这些示意当天在现场的人，包括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描述具体言行。”
莫玉兰举着竹签交替端详了一会儿，不禁面露难色。
“那个，阿生的同学里面，除了阿利、思琦，还有以前来过拜年的后生，好像是叫阿杰吧……其他几个我不太认得出来哪个是哪个。”
池星星笑了笑，“没关系，剩下的也就是两女一男了，很好分辨。
你只需要把你所记得的部分进行重演就好，如果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可以用外貌描述作为指代，我想我们都能知道是谁。”
他看看莫玉兰，又看看刘斯利。
莫玉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神情紧张。
“那，从哪里开始？”
“就从那天早上起床之后开始吧，不用紧张，请仔细回想，尽可能详尽。”
莫玉兰思索良久后，才开始行动。
上午时间，她一如往常六点钟起床，先给老爷（陈可适）做了中式早餐，老爷吃完便出门了。
她另外做了溏心蛋、七分熟牛排和鲜榨橙汁给八点钟起床的太太（张莉），太太那天吃完早餐后不多久也出门了。
九点多（具体时间忘了），少爷（陈书生）带着一个女孩（严思琦）一起回来了。她很吃惊，在此之前并未收到少爷要回家的消息。
少爷通知她邀请了小学同学当天到家里一聚，因此才一大早先回家准备。
由于家里无囤积食材的习惯，她只好跑了一趟超市，采购大概花了一小时。
回到别墅后已临近中午，于是她先做了午饭，与少爷及其女同学一起进餐。
饭后她收拾餐桌和厨房时，少爷和女同学就在客厅看电视休息。
短暂休息后，少爷坚持要一起为晚上的聚会做准备，于是三人分工进行洗菜、切菜、腌肉等工作。
下午四点多，第一个到别墅的是个男同学（张家杰），之后其他人也陆续到了，聚在客厅聊天。
刚过六点，她准备好了酒肉饭菜，招呼大家到饭厅开饭。
她先将厨房收拾干净，之后在少爷的催促下和他们一起吃晚饭。
饭后，她上二楼补上当天落下的活——打扫卫生间和客房，花了不到半小时。
“干完活后，我又下来了。没多久太太就回来了，跟大家打了招呼，聊了几句。”
莫玉兰话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哽咽，眼圈微微一红。
“太太交给我几个购物袋，我跟她一起上楼了。”
她紧紧攥住代表自己和张莉的竹签，往黄褐色的实木旋梯处走去。
“太太习惯回家后先洗澡，就在主人房的浴室。那晚太太特别交代我不喝牛奶，所以我就下去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将竹签“张”放在浴室中由高端大理石打造的黄玉色洗手台面上，又下楼进了厨房，打开消毒柜取出一个水晶杯，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水。
“我把水给太太放梳妆台上就出去了。
我先把太太那天购物买回来的新衣服手洗了放烘干机里面。
然后准备太太敷脸用的毛巾和热水，和平常那样用专用脸盆装着端进去的。”
张莉曾使用过的脸盆在案发现场被警方作为证物带走了，因此莫玉兰只能在卫生间翻出另一个稍大的盆代替，并从柜子拿出一条塑料袋封装的白色一次性毛巾。
“那时候太太洗完澡了，穿着睡衣坐在梳妆台那边涂脸护肤。太太让我把盆放梳妆台上就行，我照做后就出去了。”
她将竹签“张”放到梳妆台前的凳子上。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看看手机收拾东西什么，应该二十来分钟吧。我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去把脸盆拿出来。”
她的用人房也在二楼，是位于走廊尽头最北面的那个小房间。
“我先敲了门，但没人应，我当时心想太太可能睡着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她交代过我如果没有反锁房门的话我可以直接进去，所以我就试试看能不能拧开门……”
她再次进入主人房，捡起梳妆台前凳子上的竹签，颤抖着双手将它转移到了床上。
“我远远看见太太躺在床上，一开始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直到我走到床边，才看清……才看清太太歪着头，睁着眼，张着嘴……”
莫玉兰声音呜呜不清的，那是因为她紧紧捂着脸丝毫不敢再看那张曾死过人的大床。
她的情绪几乎崩溃，眼见需要重演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池星星和刘斯利连忙将她从主人房带下楼去。
她似乎仍深陷于那段备受惊吓的回忆当中，连在沙发坐下时扬起的滚滚灰尘都无暇顾及。
池星星和刘斯利对视一眼，只见刘斯利轻轻点了点头。
他心领神会。
莫玉兰所述与刘斯利重演部分并无相悖之处。
然而，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疑点上。
莫玉兰对于案发当天的重演，他依旧无法从中找出张莉服下毒药的答案。
刘斯利端起从二楼主人房带下来的“替身”杯子，那是莫玉兰早先放在梳妆台上的。
他将杯子举到眼前端详。
窗外明媚的光线穿过玻璃窗。他把杯子对着光线缓缓旋转，杯壁晶莹剔透，折射出迷人的五彩之光。
原来这不是玻璃杯，而是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很高档的水晶杯。
他目光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灰尘，陷入沉思。
要么喝水，要么喝牛奶……
他放下杯子，侧过身朝向莫玉兰，问道：
“莫姨，张姨喝牛奶的习惯是怎样的？比如说是隔几天喝还是随心所欲想喝就喝？”
莫玉兰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她垂着红红的眼皮思索良久。
“太太几乎每晚睡前都会喝热牛奶，所以只要她没有特意交代说不用，我都会热一杯给她。
有时也会忘记提前跟我说，直到我热好端上去了她才说不喝。
好像，也没有固定间隔多少天不喝呀……”
她边说边掰着指头似乎在计算时间。
刘斯利又问：“那你还记得张姨再上一次不喝牛奶大概是什么时候吗？”
莫玉兰左思右想，犹犹豫豫地答道：“应该，应该是一个礼拜，或者八九天之前吧。”
她的表情变得十分纠结，“太太不喝牛奶的时候，我就会给她倒水……”
她的话戛然而止。
这引得两人一脸不解地看向了她。
她停顿了几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激动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她欣喜若狂，连续叫了两声。
“太太好久前跟我提过，她喝了牛奶会肠胃不舒服！
就是吃了保健品，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鱼肝油！
她说她吃了鱼肝油之后就不能喝牛奶，不然会腹泻！”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
池星星和刘斯利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看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