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华一脸惊喜地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走了。”
白晓芙低着头，一脸歉意地说道：
“婆婆，不好意思，我做完家务后就没事可做了。
不知道还可以怎么报答你今天又救了我一命，而且带我回到这里，还给我吃的。
我就想着出去外面走走，看能不能捡到一些可以卖钱的东西。
可是我没有钥匙，所以就没锁门……”
“没关系、没关系。”
赵金华接过那些塑料瓶，悉数丢进蛇皮袋中。
“婆婆，我准备等你回来后，和你说一声，我就走了。”
“走了？”赵金华微微皱眉，“走去哪里？”
白晓芙凄然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是……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吧。”
赵金华连忙上前把木门一关。
“你哪里都别去了，就在这里吧。不嫌弃的话，就和我这个老太婆做个伴。”
白晓芙吃惊地看着她，“婆婆，你是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
赵金华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最重要的是，女孩能够先找到容身之所。
而她这个老太婆，也不再孤零零一个人。
“婆婆，你以后叫我小珊吧，我不想再用以前的名字了。”
“好啊，那你以后就喊我姨婆，我们就是亲人关系了。”
一老一少的两人自此开启了结伴生活的日子。
赵金华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不论是两人一同外出拾荒，还是两人各自拾荒，都比不上她独自一人拾荒。
既不需要分心看顾可能忽然情绪不稳定的女孩，提防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也不需要担心独自一人的白晓芙会迷路或受人欺负。
小珊曾提出过反对意见，但最终都被赵金华说服了。
赵金华白天出去捡废品，中途会回家吃一顿午饭。
小珊负责在家中打理家务事，帮忙分拣赵金华带回来的瓶瓶罐罐和废纸。
但小小的茅屋，没什么太多事可做。
她常常在上午便已经把全部事情做完，剩余的只是两顿饭的工夫。
晚上赵金华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小珊把痰盂带出去几百米远的公共厕所倒掉，再清洗干净带回家。
再走两趟打两桶水回去备用。
临时搭建的小茅屋没有水没有电，更遑论卫生间，但也只能将就着住。
赵金华无意圈养小珊，但附近有太多流浪汉出没。
别说是年轻貌美的小珊，就连她这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有时都免不了被言语骚扰一番。
说什么她都不放心让小珊一个小姑娘独自出入。
她担心小珊长时间在家无聊，便常常会捡些别人丢弃的书本杂志回来。
可是她不识字，有时候捡回来的资料内容会让小珊哭笑不得。
日子本来可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
直到赵金华那天在废品回收站肚痛发作，傅大福把她送回家。
若是换作其他人，她一定会坚持不让那人进屋，但她很早以前就看出傅大福是个老实忠直的人。
这才有了傅大福与小珊的第一次见面。
自那次以后，她不时会邀请傅大福到小茅屋一起吃饭。
倘若不是因为后来的寻人启事，她想，或许会和傅大福一直这般相处下去。
和小珊生活了一个多月后，忽然有一天，傅大福跑来告诉她，看到一张寻人启事上的女孩和小珊长得很像。
她当时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表面上看云淡风轻的，但实际上内心已经慌乱不已。
一方面，她已对小珊产生了感情，不舍得就此与其分开；
另一方面，她担心小珊回到原来的家，回到那对狠心的父母身边，将来还会吃很多苦头，她实在无法安心。
她亲耳证实，小珊对其父母的控诉都是真实的，而非出于青春期的叛逆心理。
在收留小珊不久后，她有段时间常在小珊原来的家附近转悠，终于有一次，被她听到了那对父母的谈话。
“赶紧把这些破烂都丢了，留着还有什么用？就当她死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那个警察经常都来我们家……”
“怕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你做点事就畏手畏脚的？你不要忘了我们可是已经答应过别人了……”
那对父母抱着一堆旧被子、旧衣物往垃圾池的方向走去，走到拐角处发现正在翻捡垃圾的赵金华，谈话这才戛然而止。
出于本能反应，最初赵金华想要把那些原本属于小珊的物品带回去，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如果小珊亲眼见到自己被父母丢到垃圾池的东西，一定会更加心灰意冷。
出于以上种种原因，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小珊被人带走。
赵金华特意前往傅大福所说的友谊街公告栏处，趁人不注意，悄悄把上面的寻人启事揭了下来，揣进兜里。
回家后，她把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重新展开，递到小珊面前，苦口婆心道：
“小珊啊，你的家人还在找你，你……”
她本想问小珊怎么抉择，是选择回家，还是选择继续和她一起生活。
可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了。
她有点忐忑，害怕小珊就此离她而去。
小珊盯着那张寻人启事看了许久，用手指轻轻摩挲上面印着自己模样的图形。
那是从学校要来的照片，从一张班级合照中截取出来的，因此看上去并不是很清晰。
她的身高不是不足1.6米。在上学期末学校组织体检的时候，已经是一米六二了。
她的体重也不是约85斤，而是90斤。
不过，最近在赵金华的悉心照料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重明显增长了不少。
她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动。
最底下的联系人罗列了两人，一个是“白先生”，一个是“池警官”。
她轻声呢喃道：“池警官……”
不知是不是当时在医院，一直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那名警察呢？
她从未见过哪个男性用那种目光看自己。
那是一种纯粹的心疼和怜悯，让她当时冰冷的身心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那时候，原本绝望无措的她，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念头。
把一切都告诉那名警察，她相信会有人替自己讨回公道的。
可是，后来出现在医院的母亲和父亲，彻底浇灭了她仅剩的一点期望。
没用的，不管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
一想到回家后母亲只会变本加厉地对她又打又骂，她就感到世界重归一片灰暗。
再也看不到一丝一缕的曙光。
外面的世界，总该不会比她的家更差了吧。
她从那张寻找自己的寻人启事中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泪光。
看着赵金华，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姨婆，我不会再回去的。我还想和你一起生活。”
赵金华的眼圈一红，“可是，你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还不能上学……”
“姨婆，除非你赶我走，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看着小珊一脸认真的表情，赵金华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一老一少抱着大哭了一场，下定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