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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叶炳受不了没银子,又粗糙的饭菜,还有咯人的衣服,于是借着老太爷给的台阶,去李庄接蓝氏回家。

蓝氏已改往日的热情和小心翼翼,冷着脸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问他饿不饿,叶炳早上吃的不多,饿的前心贴后心,于是跟蓝氏要吃的要喝的。

蓝氏给他端来一盘窝窝头,让他骑虎难下,于是硬着头皮吃了一个,他发现蓝氏故意难为他。

因为刚刚吃的窝窝头是麦麸做的,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喂猪的野菜,吃起来又苦又涩,简直难以下咽,他闭着眼睛,强咽下去,这会儿胃里像刀刮一样的难受。

叶炳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见了蓝氏,先给她来个下马威,拿话把她唬一唬,让她知道他的高不可攀的地位,还有他的威慑作用,等她被吓住了,再用好听的话把她哄一哄,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妇人,也没什么见识,以他对她的了解,就算她不高兴,但也会心甘情愿,甚至迫不及待地会跟他回去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蓝氏的变化很大,大的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但衣着变了,外貌变了,她的内心也跟着变了,他在她的心里慢慢被移除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点慌乱不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受他的掌控,慢慢地正在流逝。

吃了窝窝头,蓝氏也不问他饿不饿,有没有吃饱,两人尴尬地坐在院子里,叶炳为了打破难堪的沉默,首先向她低了头。

“蓝氏,过去你有许多不对的地方,我也有一些不对的地方,看在你我是夫妻的份上,我不计较你的过去,你也不要计较我的过去,我们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从此一笔勾销。

你这次出来的时日确实不短了了,如今你也看着跟好人一样了,一会儿你收拾一下,今天你跟我回去,回去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这样折腾了。”

叶炳憋了半天,才说出了这样一句硬邦邦,看似服软,实际上把错处怪到了蓝氏的头上,听着好像他对她多么宽容似的。

蓝氏听了他的话,气的差点笑出声来,这就是她父母一心要报答的人家,这样的狼心狗肺,她在他身上花再多的心思,却换不来他的一句暖心的话,还以他为主,让她跪下给他磕头认罪。

她冷笑着说:“大人也说了我有很多错处,既然我有错,咱们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开,你说一说我这些年错在了哪里,在哪些地方做的不对了,或者说我哪些地方做错了,今天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如果你能说出个一二三,或许我能跟着你回去了。”

叶炳听了她的话,突然有点心虚,他知道自己为了给曾姨娘撑腰,经常不问青红皂白地训斥她,在她面前优越感十足,经常拿下眼睑看她,看她在自己面前卑微地讨好,心里十分快意。

但他不说出个一二三,蓝氏就可能不愿意跟他回去,他说:“你经常以正妻的身份打压姨娘们,而且你还不会教导孩子,比如卿姐儿,你看看她的样子,哪里有半点清贵人家的样子。”

叶炳越说声音越大,忽然间底气十足,他觉得家里现在这样一团糟,都是因为蓝氏带来的歪风邪气。

蓝氏听了冷笑连连,“叶大人,你还真是个贵公子,难道你忘了以前的叶家吗?我刚进门的时候,叶家的日子是个什么样子,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了?是不是时间长了,你都不清楚了?”

“咱们不说远的,就说近的,我进门不到半年,你就迫不及待地把曾氏迎进门,把曾氏捧在手心里,整天打压我,训斥我,训斥我的孩子们,你感受过我的苦楚吗?你知道我那时候内心的绝望吗?当然,你美人在怀,肯定感受不到我那时候的痛苦和绝望。”

蓝氏流着眼泪,用那种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身上无辜起了一层鸡皮,心里没来由的发怵。

叶炳听了蓝氏的话,冷冷地看着她说:“这就是你作为正妻的气度和胸襟,莲儿说我的表妹,我们一起长大,我不就是多疼爱了她一些吗?

再说了莲儿她那么柔弱,她需要我的呵护,我去她那里的次数比你那里多了一些而已,你竟然抓住这些不放,你不知道以德服人吗?你是家里的宗妇,是整个叶家家族女子的典范,你就这样做给全族人看的?就凭你现在做的这些,这样心胸狭窄,还有善妒这两条,我就可以休了你!”

蓝氏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是叶家老太爷求来的,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是你的正妻。

前辈们说,所谓妻者,齐也,死后要与丈夫合葬的人,我的牌位要入庙、名号要入族谱,我死后要受家族后人的香火祭祀。

但是我蓝晴云,自从进了你叶家的大门那天起,你给过我妻子的尊严吗?你给过我妻子的体面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你的心里,你真正的妻子,一定是曾姨娘,没错吧?”

叶炳无语,只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又来了一句:“无聊,真是妇人之见”。

他见蓝氏对他充满了怨恨,而不是他自以为是的卑微和讨好,她还一改过去的顺从,竟然顶撞他,她不怕自己把她休弃了吗?

他的气不打一处来,眉目也竖的老高,他愤怒地说:“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商贾之女来管,就算要管我,你能管的着我吗?你配管我吗?”

蓝氏也气的发抖,冷冷地说:“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娶我玷污了你,让你成为京城清贵人家的笑话,你的事情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就算你求我管,我也不会管。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人过各人的,你不要在我面前出现,我也不想看见你。”

接着蓝氏又说道:“你看看,你那混乱的家,我再也不想踏进一步,我的庄子你也不要来了。

所谓妾者,接也,仅得与夫接见而已,接她进门,不得有风光隆重的婚礼,在丈夫与正妻面前,她没有座位。

但是你家里的曾姨娘,你是按照妻子的规格,用厚重的聘礼,用八抬大轿把她娶进叶家门的。她在家里不但受老太太的偏爱,还有你的宠爱,而且她在家里的地位,要比我这个正妻的地位高,不是吗?

这要是御史大人知道了你的这些行为,会不会在圣上面前给你定个宠妾灭妻之罪?”

叶炳听了这些,头上的虚汗涔涔而下,他倏地抬起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地射到蓝氏的身上,蓝氏觉得一股冷气穿心而过。

她虽然内心害怕,但面上却显得很平静,一动不动,冷冷地迎着他的眼刀子,她也硬气地向他射出了眼里的冰刀子。如果眼里的刀子能杀人,他被她射成了筛子。

叶炳无奈地撤回了眼神,向左右看了看,没想到周围都是她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丫鬟婆子,远处还有几个男子,他们好像防着他,对她动手似的,或者他对她不利,她们这是有备而来。

他无力地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好,很好,你蓝氏很了不得。你今天不回去,以后就不要回了,今后你别后悔。”说完,转身就走了。

蓝氏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心,我绝不后悔,而且以后我再也不会踏足叶家的大门一步,我已经给曾氏腾出了位置,让她好好的做她的贵夫人,我绝不回来打扰你们。”

叶炳脸色铁青地走出了大门,甩手上了那辆豪华的马车。他这么有骨气的人,竟然忘了这辆马车也是蓝氏的,是她用嫁妆打造的,如果她要带走,他也无话可说。

坐在马车里,叶炳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霎时间照亮了他的心田,他想:“自己果然是个男人,对家里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

原来他想到的就是,叶家现在闹的鸡飞狗跳,一团乱麻,如今闹成这样,家人不和不顺的原因,就是因为蓝氏。他记得,叶家自从蓝氏进门后,家里就没有顺利过,天天鸡飞狗跳。

他还记得,那时候蓝氏刚进门,他那时候对她冷冷的,是他的母亲说:“炳哥儿,这个蓝氏是个乱家的根本,你要处处防着她,不要和她一心,我可怜的哥儿,竟然娶了一个商户女,这让我儿的脸往哪儿搁呀!”母亲边哭边说,到了最后,只剩下打嗝了。

后来,母亲做主把莲儿接进了府里,他和莲儿本来两相恩爱,她进府后,他为了给母亲和莲儿撑腰,故意给蓝氏添堵,更加肆意地宠着莲儿,天天和莲儿花前月下,恩爱极了。

他经常看到蓝氏忧郁的表情,还有看他时那样无助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莲儿进门不久就怀上,生了长子兆哥儿,他非常喜欢他,那是他的大儿子,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生的,对莲儿更加宠爱,把她护的更紧。

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听莲儿的丫鬟红绸说:“蓝氏这个人不要脸,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还心狠手辣,大爷不在的时候,她从来不给姨娘好脸,辛亏家里有老太太护着姨娘。”

他听了这些话,对蓝氏的恨意更深一层,经常想方设法把她训斥一顿,看她在下人面前丢脸,他的心情格外舒畅。

今天,他听了父亲的话,好心好意去接她回府,却没想到她给他摆脸色,还给他吃猪食,想起那个窝窝头,他的心里一阵阵恶心。

“没有你蓝氏,我照样过得比现在好!”他狠狠地说。

而蓝氏这边,又是另一种景象。看着他走远了,蓝氏吐了一口浊气,露出满脸的疲倦,这样一个骄傲自大的蠢货,她竟然痴心十几年,为了讨他的欢心,她把所有的一切,甚至她的脸面,都愿意捧到他和曾姨娘面前。

都怪自己猪油蒙了心,从前觉得他精明,充满智慧,潇洒倜傥,龙姿凤章。现在才知道,他没有一丝精明,没有一丝智慧,是个烂了鼻子瞎了眼的蠢货。

蓝氏看着他出了门,对身边的丫鬟说:“给守门的说,以后叶炳来了,不要让他进这个门。”

“知道了,夫人。”丫鬟答应一声走了。

蓝氏对蓝嬷嬷说:“嬷嬷,看来叶家的生活过的太好了,我们要做好咱们的事了。”

蓝嬷嬷问:“小姐说的是?”

蓝氏对着她的耳朵说了几句,蓝嬷嬷听了点点头,说:“好!”

第二天蓝嬷嬷吩咐庄头:“李庄头,太太让你拿着这个玉佩,去各个铺子把大掌柜们叫到茶楼的雅间……”

蓝氏吃完早饭后,又仔细梳妆了一下,看上去端庄大气,又不失温柔娴静。

她带着蓝嬷嬷和贴身大丫鬟,还有两个护院,来到了订好的茶楼雅间,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掌柜模样的人。

看到她进门,大家一起站起来给她行礼,“姑奶奶好。”

“大家辛苦了,李叔快让他们坐下说话。”蓝氏一边阻止他们行礼,一边让他们坐下。

蓝氏看着各位说:“这么多年来,你们尽心尽力地扶持我,是我的左膀右臂,把一个破落的叶家,扶持到了人前,还养活了叶府的一大家子人,让他们奢侈了十几年,忘记了他们原来的生活状况。你们也看到了,不管我付出多少心血,叶家人始终看不上我的出身。从今天起,我所有的一切生意,都和叶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叶家铺子的货源,我们断绝供给,也断绝给他们提供银钱上的补助。”

“姑奶奶,那我们马坊的车呢?叶府的马车一辆是我们蓝家的陪嫁,两辆是姑奶奶自己置办的。”他说完后看了一圈,最后又把头低下了。

“这两天找个借口,把它们拉到我的陪嫁院子里去,那里有专人看守。”蓝氏冷笑一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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