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天光破晓。
四顾门门人开门,打扫,准备迎客。
门内,一片喜庆与忙碌。
大红的绸缎自巍峨的山门一路铺展至庄严肃穆的主厅。
精致的红灯笼高悬于廊檐之下,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
四处暖意融融,仿佛已提早进入阳春三月。
四顾门副门主、护法与院主们各司其职,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弟子们腰间系着红绸,步履匆匆,脸上洋溢着喜悦。
众人一同进行着最后的查漏补缺,确保弱冠礼与拜师宴完美无瑕。
山下小镇,江湖各门各派的旗帜在风中猎猎招展,宾客如织,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如同盛大庙会。
…………
小青峰下那座幽静雅致的庭院里,这一日同样是热闹非凡。
何晓惠站在院中,目光不时望向院门。
她在等人。
院门轻启。
何晓惠露出笑容。
琵公子气质温雅、手持玉扇,翩翩而入。
紧随其后的,是何晓惠的师姐碧云女侠,英姿飒爽,笑意吟吟。
“晓惠师妹”,碧云女侠声音爽朗,快步上前握住何晓惠的手:“小宝今日正式拜入李门主门下,这可是我们天机山庄的大喜事啊!”
“我看啊,也是江湖盛会。”琵公子含笑点头,目光温和。
一个娇俏的身影紧接着蹦跳进来,正是何晓凤。
她身旁的展云飞,已束起长发,英俊潇洒。
“大姐,我们没来迟吧?”何晓凤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的欢快。
“刚刚好。”
何晓惠笑着回应,目光随即落在最后走进院门的身影上。
身着常服却依旧气度雍容的方则仕走了进来。
他一改平日严肃,面带笑容看着妻子,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思念和喜悦,也有一丝的复杂情绪。
儿子能拜入四顾门门主李相夷门下,自是极好的事。
但却又是向世人宣告,他方则仕的儿子,舍朝堂,入江湖了。
想到儿子历经生死波折才走到今日,方则仕感慨万千。
“老方,来了。”
何晓惠望着他,露出少女般的明媚笑容。
“小宝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时刻,我这个做父亲的,岂能缺席?”
方尚书笑着,挽住何晓惠的手:“晓惠,既然人都齐了,稍后我们便一同上山观礼吧。”
与此同时,金鸳盟的车队已在盟外整装待发。
象征着盟主威严的豪华车驾尤为醒目。
无颜侍立在车旁,目光几次投向那紧闭的车门,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隔着车门恭敬道:“尊上,时辰已到,可以出发了。只是……属下斗胆,您今日这身……”
车内传来笛飞声冷冷一声:“嗯?”
无颜硬着头皮,斟酌着词句:“您这礼服是红色……是否……不妥?今日毕竟是李门主的弱冠礼与收徒宴,属下担心会否……”
“喧宾夺主”的词在他舌尖滚了又滚,终究没敢出口。
车内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一声极轻的戏谑轻笑。
“你怕本尊喧宾夺主?”
笛飞声的声音透过车门传来,带着一丝不常有的慵懒笑意,直接点破了无颜的顾虑。
无颜:……
笛飞声淡淡说着,话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
“金鸳盟盟主礼服本就是红色。出席此等江湖盛事,着盟主礼服乃是盟威所在,亦是礼数周全。难道因怕抢了李相夷和方多病的风头,本尊就该随意穿着一身?”
他顿了顿,那份愉悦感几乎要穿透车门,“况且,本尊觉得,如此,甚好。”
“是,尊上。”
无颜彻底无言,恭敬应道,心下却很无奈。
自家盟主分明是故意的,非要去凑这热闹!
届时四顾门,三件红衣交相辉映,亮瞎人眼。
无颜都能想象在场宾客们脸上的表情了。
不过,不管了,尊上高兴就好。
李门主与方公子,想来也不会生气。
…………
四顾门。
李相夷小院的卧房。
李相夷已穿戴整齐。
一身四顾门门主战袍,是极正的大红色,以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将他本就俊美绝伦的容颜衬托得如同骄阳般璀璨夺目,风华灼灼。
他对着铜镜,仔细地将少师剑系在腰间,满意地勾起唇角。
房门,就在这时被轻轻推开。
方多病走进来。
他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四顾门少门主专属礼服,款式与门主服类似。
同样纯粹热烈的红,将他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完全激发出来,如同初升的朝阳。
只是他似乎还不太习惯这过于耀眼的颜色,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袖边缘。
“相夷哥哥……”
少年抬眼看向李相夷,眼神清澈明亮,带着点不确定。
“你确定我也穿……这么红?”
李相夷的目光柔和落在他身上,笑意飞扬。
“当然。”
他走上前,伸手替他仔细抚平衣襟上几乎看不见的微小褶皱,动作轻柔。
“可是……真的好红啊……”
方多病小声嘟囔,只觉这红色仿佛有着灼热温度。
李相夷轻笑出声,理所当然,骄傲又期许。
“你穿这一身多好看啊。我李相夷穿红,你是我的弟子,未来的四顾门门主,自然也要穿红。”
他说着,拿起尔雅剑,郑重将剑系在方多病腰间,手指拂过剑柄上的流苏,轻笑。
“我的小宝今日真好看。”
“说的什么话,本少爷哪日不好看?”
“是是是,今日啊,格外好看。”
…………
四顾门山门外,早已是人声鼎沸,宾客络绎不绝。
负责迎宾登记的云此心忙而不乱,脸上带着大方明朗的微笑。
她一一记录着来宾的名号与贺礼,风采更胜前军师云彼丘几分。
人群中,一名青年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他一身青衣,束着活泼的高马尾,脸上戴着一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随着人群走到登记桌前。
“请公子出示请柬,放下贺礼……”
云此心抬头,见他两手空空,不由一怔。
“我没有请柬。”
青衣人声音平淡,一番话却说得冠冕堂皇,天经地义。
“我乃是莲花楼之人,先过来看看情况,请柬和贺礼都在后头车队,稍后就到。”
云此心微微蹙眉,刚想叫刘如京带人过来,验明正身,看到那人精巧又独特的银质发冠,却又愣住。
那人趁她愣神,拿起笔,直接在登记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信息。
礼貌将笔还给云此心,微微一笑。
云此心低头,目光落在对方提笔写下那行字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颤。
这姓名。
这身份。
这字迹。
“公子,您……”
她猛地抬头,急切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搜寻。
然而,人头攒动,红绸翻飞,哪里还有那人的踪迹?
他仿佛一滴水融入大海,一缕清风掠过树梢,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登记簿上那未干的墨迹,像一个无声的谜题。
“白青,白青,你快来,你看!”
云此心大声呼喊,将登记册递给林白青。
林白青看过,亦是大惊失色,手都有些颤抖了。
“莫非,是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