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近,四顾门内,喧嚣与喜庆的气氛如同滚烫的浪潮。
红绸飞扬,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各方人马,无论是带着真挚祝福的亲朋故旧,还是各怀心思观礼的江湖同道,亦或是那位悄然留下谜题便隐入人群的神秘来客,都共同等待着这场注定被铭记的盛会正式开始。
阳光洒满山门,照亮了每一张期待的脸庞,也照亮了通往未来的路。
江湖群雄尽至。
少林、武当、点苍、峨眉,五岳剑派、五湖盟……乃至天机山庄主、当朝尚书夫妇,皆在观礼之列,目光聚焦于高台。
金鸳盟盟主甫一入场,那身大红盟主礼服,便如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笛飞声阔步而行,红衣猎猎,神色惯常冷漠。
恰在此时,主殿方向,两道同样炽烈如火的红色身影并肩而出。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眉目如画,意气飞扬,一身红衣,如骄阳当空,正是二十岁最好的年华。
他身侧,方多病亦是一身红衣,虽少了几分门主的威仪,却带着少年英气,光芒初绽。
三抹最耀眼的红,同时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线!
笛飞声霸道,李相夷明亮,方多病朝气。
霎时间,四周落针可闻,旋即,却声浪汹涌。
“这三件红衣,也太绝了!”
“李门主和方公子不愧是师徒,绝配!”
“笛盟主竟也穿了红衣,虽然是盟主礼服,但是否过于……可别打起来……”
李相夷坦然望向笛飞声,笑意中带着一丝极其明显的杀意。
“笛盟主,好久不见。”
方多病则眉梢微挑,带着一丝得意和挑衅。
“见过笛盟主。”
笛飞声微微点头。
“李门主,方公子,恭喜。”
他无视议论,目光扫过那对并肩的师徒,眼中促狭更甚,面无表情落坐于离他们不远的席位——
他们给他安排的席位。
吉时已至,钟磬肃穆。
高台上,漆木山与芩婆端坐。
漆木山目光如炬,取过象征成年的礼冠,洪声道:
“相夷,加冠成人,当承志顺德,敬威慎行。持身以正,持心以诚,肩负门楣,光耀武林!”
冠带束紧,责任加身。
李相夷深深拜谢。
“弟子谨记师恩,必不负所望!”
礼成,掌声雷动。
红衣门主转身,冠冕生辉,睥睨天下。
弱冠礼余韵未歇,拜师礼紧随。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步履坚定地行至李相夷面前。
他整肃衣冠,神色庄重无比,撩起红衣衣摆,双膝跪地,清朗之音响彻云霄。
“方多病诚心拜师,恳请师父收我为徒!”
李相夷微笑:“既然你如此诚心,为师便收下你了。”
方多病立刻庄严肃穆,缓缓叩首三次。
“弟子方多病,拜见师父。”
他双手捧起茶盏,小心翼翼递出。
“师父,请喝茶。”
李相夷目光灼灼,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将茶盏置于一旁。
他目光扫过台下万千宾客,声音蕴含着深厚内力,字字千钧,掷地有声。
“今日之后,我李相夷,不再收徒。方多病,入我门下,为我此生唯一亲传弟子。”
全场哗然,惊呼四起。
“唯一亲传?!”
“李门主第一次收徒,想不到竟是最后一次!”
“真可惜,许多人怕是以为,会有机会成为他的弟子呢……”
“这方家小子什么运气,竟然得此殊荣!”
李相夷俯身,亲手扶起方多病,眼中的骄傲与珍视,毫不掩饰。
他取出一枚与众不同的白玉令牌,郑重放入方多病掌心。
“天山白玉,雕刻此令,赠君以为拜师回礼,今日起,你便是我四顾门少门主,也是四顾门门主继承人。愿你持此令,承我志,守正道,护苍生。”
方多病指尖颤抖,眼中热意翻涌,深深一拜,声音哽咽却坚定。
“弟子多谢师父,必不负师父重托。”
礼成,欢呼如潮。
方多病又恭敬拜见漆木山与芩婆,得了师祖夫妇慈爱勉励与回礼若干。
盛宴开启,觥筹交错,满场欢腾。
方多病随李相夷步下高台,向宾客敬酒。
半途,他轻轻拉住李相夷衣袖。
“师父……”
那声音极轻,却似乎跨越漫长岁月而来。
李相夷心头猛跳,停下脚步,低声急问:“小宝?怎么了?”
“我,有话要说。”
方多病仰头微笑,眼角却带了泪水。
“承蒙师父厚爱,儿时为我点亮心灯,后又伴我闯荡江湖,这两世深情厚谊,我刻骨铭心。如今遗憾终能释怀,今后只愿伴君同行。”
李相夷又惊又喜:“你……”
“我都记起了。”方多病轻笑,眼含泪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师父您弱冠礼之时。”
当时,方多病在旁观礼,一名戴面具的青衣青年,靠近方多病。
“方多病,还想找回前世记忆吗?”
他不等方多病回答,伸手极轻地,在他额头上一点。
前世记忆便如潮水,涌入他脑海。
“你说什么?那人是谁,他在哪?”李相夷急急问道。
共享记忆……
这与他和李莲花、笛飞声与老笛的情况,很相似。
恰在此时,林白青挤过人群而来。
“相夷,方才吉时将至,没机会说,有人亲手在登记名册上写下了莲花楼副楼主袁惜花,那笔迹,是方公子笔迹!”
“袁惜花……是他来了……”
李相夷喃喃念着,抬眸望去,面露惊喜之色。
莲花楼的主桌上,空座已满。
一名青年端坐其间,高束马尾,银冠熠熠,正与李莲花、老笛二人谈笑风生。
似是感应到李相夷的灼热目光,惜花楼主缓缓转头。
喧嚣人海静默,流转光影暂停。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那对师徒,熟稔又亲昵地,眨了眨左眼。
无声胜万言。
李相夷潸然泪下。
“你怎么了?”
笛飞声走来,顺着李相夷的目光看过去,怔住。
片刻。
红衣三人,与青衣三人,穿越一片觥筹交错,举杯相碰,互敬余生。
不远处,绚烂的烟花照亮夜空。
红影交织,青芒流转。
离散于时空的故人,终于圆满重聚。
…………
皇宫,御书房。
衡徽帝认真听着探子讲述那场弱冠礼与拜师礼的盛况。
待那探子离开,方才搂住坐在他膝上的小昭翎,认真给她分析江湖局势。
“筹谋已久,东海大战,竟并未伤及李相夷、笛飞声根本,真是可惜……”
“不过莲花楼崛起倒是好事,能牵制四顾门与金鸳盟……”
“虽则单孤刀恶事做尽,但毕竟曾是李相夷师兄。笛飞声亲手杀了单孤刀。他们不可能完全和平共处,这次他故意穿红挑衅,李相夷眼中杀意都藏不住了……”
小公主打了个呵欠,继续假装乖巧,心中却在想:
这皇位,谁爱坐谁坐。
此生,她可不想坐了。
既然方多病选择江湖,那她便陪他入江湖。
此生,她不想再错过他了!
(第四卷.公子不愁.追逐你的那十年.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