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刺鼻的消毒水味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的、带着植物气息的香薰味道。
奚寒舟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覆盖着一层冰凉的生物凝胶,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了许多。
他偏过头,看见了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宋清音。
她已经脱掉了那件招摇的火红色风衣,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丝质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她交叠着双腿,正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纤长的手指在虚拟光屏上不时划过,神情专注又疏离。
车窗外是深邃无垠的宇宙,瑰丽的星云缓缓流淌,光影落在她完美的侧脸上,忽明忽暗。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开口:“醒了?”
奚寒舟的嘴唇动了动,声带因为长时间的缺水和嘶吼,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一杯水适时地递到了他嘴边,是车内自带的医疗机械臂。
他沉默地喝了几口,润了润喉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为什么?”
为什么来救他?
在他偷走了宋家最核心的机密,让她沦为整个帝国的笑柄之后。
在他背叛了他们之间那点可笑的“情分”之后。
她应该恨他入骨,把他抓回来用尽所有手段折磨至死,而不是将他从黑石监狱那种地方捞出来。
宋清音终于从终端上抬起了眼。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觉得是为什么?”她反问,语调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奚寒舟看着她,忍不住失神。
他的沉默,宋淸音也不在意,却也没在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处理终端上的信息。
她一声不吭的将人带出监狱,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不然后面只会是麻烦不断。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一座隐于半山腰的庄园。
窗外的星河被屏蔽,取而代之的是修剪整齐的冷杉林和被夜灯勾勒出轮廓的建筑。那是一座融合了古典与未来主义风格的巨大宅邸,冰冷的金属结构被温暖的岩石材质包裹,在夜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车门向上开启,两个待命的机器人护卫上前,动作标准地准备搀扶奚寒舟。
“我来。”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宋淸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车,她脱掉了那件惹眼的红色风衣,只剩下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作战服,衬得身形愈发高挑修长。
她走到奚寒舟面前,不等他反应,一只手臂已经穿过他的腋下,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
一股力量将他从柔软的座椅上提了起来。
奚寒舟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宋淸音的身上。隔着两层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那是一种与她信息素截然相反的、带着生命力的温热。还有那股熟悉的冷香,此刻不再是通过空气媒介,而是直接从源头侵入他的呼吸,无孔不入。
他的头脑因失血和虚弱而昏沉,但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敏锐。
【宿主,你居然亲自扶他!你以前连衣角都不让别人碰的!】青玉的尖叫在宋淸音脑中炸开。
“闭嘴。”宋淸音在心里回了两个字,扶着奚寒舟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站稳。”
她是对奚寒舟说的。
奚寒舟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出声,只是顺从地将更多重量交给了她。他没有力气反抗,或许,也根本不想反抗。
通往主宅大门的路不长,是一条由夜光石铺成的小径。宋淸音的高跟军靴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声,而他自己的脚步,则虚浮得几乎听不见。
大门是厚重的黑色金属,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藤蔓图纹。在宋淸音走近时,门上的感应灯亮起,冰冷的金属朝两侧无声地滑开。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暖意夹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与悬浮车里清冽的香薰不同,这是一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温暖的味道。
光线从玄关倾泻而出,有些刺眼。奚寒舟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当他再次睁开时,视线里闯入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米白色柔软居家服的男人,身形清瘦,一头浅栗色的短发微微卷曲,衬得那张本就显小的娃娃脸愈发无辜。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一双澄澈的眼睛在看到宋清音时,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等待主人归家的幼犬终于盼回了整个世界。
“清音姐。”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天然的软糯,尾音微微上扬,是毫无防备的依赖与欣喜。
奚寒舟的身体,在宋清音的臂弯里,一寸寸地僵硬。
清音姐。
亲昵的,带着依赖。
他从未这样叫过她。他叫她“宋清音”,叫她“主人”,每一个称呼都代表着算计、臣服与挣扎。可这个男人,却能用如此亲昵、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呼唤着她的名字。
男人乖巧地迎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双棉拖鞋,在宋清音脚边放好。然后,他的视线才落在了被宋清音半抱着、浑身是血的奚寒舟身上。
那双纯净的眼眸里,欣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愕还有几分.....害怕。
他的目光,从奚寒舟破烂的囚服,到他身上狰狞的伤口,再到他搭在宋清音肩上的那只手,一寸寸地刮过。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宋清音扶着奚寒舟腰部的手臂上。
宋清音,从来不让任何人碰她。
这个认知让苏澈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隐晦的不安攫住了他。
“清音姐,这位是……”苏澈的声音依旧很轻,但那份亲昵已经消失,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没有去看奚寒舟,眼睛只盯着宋清音,仿佛在确认一个让他恐惧的猜想。
宋清音没有回答。
她只是松开了托着奚寒舟腰部的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突然失去一半的支撑,奚寒舟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跪倒在地。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搭在她肩上的手,指尖用力,几乎要嵌入她的作战服里。
宋清音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淡,没什么情绪,却让奚寒舟背脊一寒。他触电般松开了手。
“我来吧,清音姐。”
苏澈立刻上前一步,伸出双臂,试图从宋清音手里接过奚寒舟。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omega特有的温顺,却又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他不想让这个男人碰宋淸音,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对宋淸音是不同的。
奚寒舟看着那双伸向自己的、干净修长的手,墨绿色的眼底翻涌起一片冰冷的浪潮。他宁愿自己伤重倒地,也不想被另一个omega以这种怜悯的、宣示主权的姿态触碰。
然而,宋清音只是懒洋洋地后退了一步,完全脱离了接触。
“嗯。”她应了一声,算是批准了苏澈的行为。
奚寒舟的身体彻底失去了倚仗,沉重地向苏澈倒去。
苏澈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重,被撞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