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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国……
此刻虽已三更时分。
大殿中仍灯火通明。
在烛火摇曳下,一道影子被无限拉长,透露出清冷与孤寂。
而影子主人,更是眉头凝结。
垂落的右手,死死攥住一团早被汗水浸透的废纸。
目光也紧紧锁定向面前的地图。
上面山川河流一应俱全……
却是一整张图,都被红黄蓝绿各色的旗子占满。
其中红色居多,几乎铺满了地图整个上半部。下半部则如百花齐放,各种颜色足有十余种之多。
一半红的璀璨,一半花的耀眼。
泾渭分明!
但在这张图上……
却有一支红旗极为刺眼,像根钉子般,死死扎在标注着兴元的地方。
使得上半张像是多了一块,下半张好似缺了一点。
不再对称~
……
忽的,殿门一开。
一名身穿宫装的贵妇,小心翼翼端着一个托盘走来:“知祥,你已经看一天了,喝些水吧……”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却只轻轻抿了一下送到嘴边的茶,就摆过头,极为艰难的开口:“准备,发兵江淮吧……”
“江淮?”
女人眼中闪过不解:“不是去兴元么?怎么改去了江淮?”
“前线战报,李昌平已经跨过淮水,金陵危矣!”
孟知祥展开手中的废纸:“李昪正在苦守,等待援军。”
女人更加疑惑:“有他吸引火力,那不正是我们夺回兴元的好时机?”
“唇亡齿寒啊……”
孟知祥闭上了双眼,满脸苦涩道:
“漠北一战后,李唐占据天时人和。”
“对我们唯一有利的,只剩地势!”
“八百里秦川的一条支脉,就让诸葛亮走了一辈子……”
“淮河水路纵横,水势错综复杂。”
“连接此二险要之所,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重镇襄阳!”
“秦川、襄阳、淮水,足以斩断南北!”
“但现在,江淮要失守了……”
“此地可以归杨浦,可以给徐温,甚至可以给李昪,却万万不能是李昌平的!”
听着孟知祥的解释,女人也看懂了面前的地图。
秦川淮河在一条水平线上。
两处险要的交汇点,就在襄阳。
如果说……
兴元丢失,是让李唐往南方扎了一颗钉子。想以此为踏板的话,还需翻越秦岭山脉往这里运粮运兵。
那么江淮失守,就是一刀扎进了咽喉!
从这里起兵,南攻吴越,西取楚蜀。
所有诸侯再无险可守。
等待他们的,将是唐军肆无忌惮、周而复始的强攻践踏。
彼时,他们就像入了油锅的鱼……
已经被掏空肠肚,只剩下临死前,象征性的扑腾挣扎。
到那时拿了兴元又怎样?
北方的路是堵死了,可东面却门户大开。他们碰的也不再是同段位的马殷和李昪,而是刚刚扫平漠北的唐帝!
“万幸,金陵还没失,李昪还没死!”
“只要诸国联军齐至,跟李昪里应外合打退唐军,凭借地利,我们还有跟李昌平对弈的资格!”
“他死了,我们都得死!”
“他活着,我们才有活路!”
“江淮,必须救!而且要快!”
“只带些许干粮,在金陵失守前,务必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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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丞相府。
王朴哈欠连天,手却仍旧不停,翻动着桌案上垒如山高的公文。
一页一页,不知疲倦……
终于,角落里的影子不耐烦道:
“这都几天了,我们要躲到什么时候?”
“再等等……”
王朴随意应付着,却连眼都没抬。
“等到何时?你莫不是当丞相上瘾,不想为陛下尽忠了吧?”
阴影里探出一支利箭。
寒光威胁下,王朴合上手中公文:
“江淮若失,诸侯联军来了无济于事。他们会死守城池,做困兽之斗!”
“大唐想一统天下,还需用时间一点一点去磨。到时又不知打多少年,会有多少生灵遭受涂炭……”
“只有让他们看到打退唐军的希望,自觉走入陷阱,才是江淮彻底陷落之日。”
“当然……在此之前,我需了解江淮所有的人口、良田、赋税,才能让使其尽快归附大唐!”
“另外,你们也跟我走一趟……”
“陛下在洛阳斩了大批朝臣,朝堂正值空虚,我要为陛下收罗些人才所用。这里的人在洛阳没有根基,最合适现阶段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