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年前，藤峰早月刚升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文学社的社团活动室里，藤峰早月正拿着一本《斜阳》看。
我妻善照趴在桌子上，下巴搁着桌面，手上竖着一本《徒然草》：“什么嘛？人生大事，莫过于一食，二衣，三居所，不饥不寒不侵于风雨，更是至乐……光这点怎么行？连个美少女都没有？”
灶门彼方正拿着书一本本地整理书架，听到这个转头笑道：“吉田兼好受佛家影响很大，秉持的无常美学在这本书里面就显现得很明显。这个的意思是除了衣食住这三样，再多的奢求就属于贪了。”
“什么嘛？就算宫泽贤治都还要求加一个医呢。”
我妻灯子拿着小毛掸子在扫着书架上的积灰：“好了，我们做着清洁让你们多时间看书，就给我好好的读书啊。”
“可是看到奇怪的总是要问一问，这样才能写好感想嘛。”我妻善照把竖着的书一倒，拿出本子开始抄里面的句子，“这本书还是不错的，只要一些看起来很有哲理的句子多抄几句，就能混字数了。”
灶门彼方摇摇头，笑着和我妻灯子对视了下。
我妻灯子耸肩：“行，起码你能看出来哪些算有哲理的。”
“人生是不待风吹而自落的花。”我妻善照对着自己记录的本子念道，“世上的事，最令人回味的，是始和终这两端。这些句子不错吧？”
灶门彼方点头：“是啊，这也是《徒然草》里面无常美学的展现。”
“我发现了，只要把一些想法，用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肯定句说出来，就有一种哲理的味道。就像这样……”我妻善照放下本子，咳嗽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道，“没有美少女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妻灯子头冒井号的拿着掸子重重敲了下书架：“完全没觉得哲理。”
“哈哈哈，但这确实有些对呢，写文总结的时候，不用觉得，似乎，好像，我想这样的字眼，而是用这种肯定句直接说，看起来就会有种很正式的人生感悟的感觉。”灶门彼方笑出声来。
我妻灯子放下绒毛掸子，和灶门彼方一起拿起书整理书架。手上突然拿到一本《今昔物语》：“啊，这本，早月之前看过吧？怎么没写这本里面的感想呢？其实只要其中一两个小故事的几百字小随笔就行。”
“那里面……挺奇怪的。”藤峰早月思索了下说道，“那些妖怪的故事，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灶门彼方拿过那本《今昔物语》放进书柜：“是指里面那个人老了变成恶鬼，吃掉子女的故事吗？我当时看的时候也很不舒服，还有个动画专门说这个故事，母亲要吃掉两兄弟，被两兄弟反杀。”
我妻灯子哼了一声：“就是古代资源匮乏，不愿意赡养老人，就找了个变鬼的借口杀掉父母罢了。”
灶门彼方笑着说道：“你也说了那时候资源匮乏，要是一家的吃食不够，只能放弃一边，要么老，要么小。中国那边不是也有24孝的传说？不过那是为了母亲，要杀掉自己的儿子。”
我妻灯子没看过那个，露出惊讶之色：“中国也有这种吗？”
“很类似，从这个就能看出来文化的差异吧。很有意思。”灶门彼方把他面前的一格书架放满了，抬手撑了个懒腰。
藤峰早月摇头：“可是，你可以选择不生孩子。”
“是啊，明明父母都养不起了，为什么还要不停的生呢？而且我看《今昔物语》里面的那对兄弟根本还没成家，也没小孩，是单纯想杀母亲而已。”我妻善照咬着笔，已经没在看书，开始摸鱼。
“只是传说故事，我们可以从中窥探到古代的一些习俗和价值观，也是一种学习。”灶门彼方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过一张小凳子开始和我妻灯子一起整理高一层的书架。
“哦对了，善照上次你问的那个，佛和观音的区别，我查了下。”我妻灯子想了起来，回身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打开，“佛是修行圆满的最高境界，已经脱离生死轮回，断尽一切烦恼，证得究竟涅盘。观音是在修行中，发下“普度众生、众生度尽方成佛”的大愿，主动留在世间救苦救难。”
我妻善照皱眉思索了一阵，把笔吐了：“这么说，佛已经没烦恼，看破生死，只有观音还老老实实的帮人实现愿望？”
灶门彼方把上面一层书拿下来用毛巾擦了下上面的灰：“也不能这么说，佛相当于通过自身修行示范解脱之道，为众生提供“教法”，引导众生觉醒。观音是以“觉他利他”为核心，核心使命是“救苦救难”，回应众生的祈愿，以不同化身贴近众生。只是职责不同而已。”
我妻善照脚蹬地面，靠着椅子往后仰：“那我求什么佛？有观音不就够了？佛家还说什么“贪嗔痴”是三毒，可我没了这三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才懒得跟着佛学呢，还是观音好，观音看着就温柔还漂亮。”
说着脚下用力过猛，一下仰倒，我妻善照刚发出一声惨叫，藤峰早月已经伸脚挡住后倾的椅子靠背，把他撑住，没让他摔到地上。
我妻善照吓了一大跳，斜靠在倾斜一半儿的椅子上，呼出一口气：“差点差点，没早月我可惨了。”
“是啊，没早月你可惨了！不看书了就好好过来帮忙整理书架！”我妻灯子合上笔记本，凶巴巴地说道。
“看看看！”我妻善照连忙拉起椅子坐好，再次把书拿起来开始看。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妻灯子和灶门彼方继续收拾书架。但只过了一会儿，我妻善照就不耐烦的戳了戳旁边的藤峰早月：“你看得怎么样了？这本是太宰治的？要记得像我一样摘抄些句子，读书感想才能凑字数啊。”
“有了。”
“已经有了吗？是什么是什么？太宰治诶，肯定很丧。”
藤峰早月从书里抬起头，看着我妻善照，轻声说道：“这世界除了我，只有千万个你……”
“咦？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