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忠低声道:“合不合格得王大人签署,他要验收,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不过我可警告你,有些小毛病本官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要是做的太过分····那可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所副脸色讪讪:“下官哪有那么大的担子。”
“你知道就好。”
程忠看着架起来的锅:“将木料投进去!”
截取下来的木料,‘咚’的一声扔进了大锅里。
尽管知道王学洲是个门外汉,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主事的注意力还是不可避免的放在了王学洲的身上。
看他拿着一份文书,一边对着看, 一边又是敲墙,又是抬头观望房顶的大梁,还蹲下身子去端详地上的地砖,主事的一颗心彷佛都提到了嗓子眼。
实际上王学洲确实不懂,不过是做做样子。
他几次转身、扭头、抬头低头,都是为了观察外面的人情况。
看到那个主事都紧张的一直偷看他,他心中暗道这些物料果真有问题。
只是以他目前的眼力,还看不出具体问题在哪。
很快外面就响起程忠的声音:“大人,抽检了好几个地方的木料,都没问题。”
几个地方的木料全都放在锅中煮了,没有开裂。
所副和主事松了一口气,主事开口道:“容小人禀,这些木料运输回来后,我等不仅检查过每一根木料上面的骑缝章,还经过蒸煮法验证,保证每一根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绝对没有问题!”
程忠点了点头,表情放松了一些,指着正殿门口的玉石阶:“掀起来一块,我要检查!”
“这··掀起来一块验收,后面再装上去,不牢固啊大人!”
“少废话!掀!”
程忠的话说完,几个匠人叹气着小心的将玉石阶掀了起来。
“刷洗一下看看。”
程忠的话音落下,几个匠人认命的用刷子刷洗,半晌,程忠叫停,又用一些硝石化水泼上去。
“大人,没有变色,此乃真汉白玉。”
此乃验证玉石有没有被人偷梁换柱,用普通玉石刷粉冒充的法子。
王学洲曾听古在田说过,还是头一次见,他淡淡道:“继续。”
程忠闻言吩咐:“复原吧。”
几个匠人怨声载道,又将玉石阶重新刷浆按了回去。
接下来程忠又当着王学洲的面,验了地上的青石砖,墙面的澄浆砖以及房顶的琉璃瓦,全都没问题。
程忠又命人拿来丝线挂铜锤测量了垂直度,发现立柱也没有问题。
将煮沸的米醋泼向墙体,没有剧烈起泡,这证明墙体没有用劣质灰浆来黏合。
一通检查下来,程忠心中的担忧已去了大半,不由觉得是王学洲‘被害妄想症’犯了。
他一脸轻松道:“下官所有能使的法子都使了,没有问题,能否回了?”
这话多少是带着怨气的,周围的匠人也有不满的表情露出来,看上去都是一副被折腾惨了的样子。
王学洲不为所动:“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还有一项没有。来人啊!搬梯子来!”
所副的脸色一变:“大人,都已经检查完毕了,您这是不放心我们郎中吗?”
王学洲扭头看着他:“我要你们搬梯子。”
所副看向了管事的太监,对方一个怒瞪:“看咱家作甚?来人,搬梯子来!”
所副脸色又变了,对着管事太监使眼色。
谁知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似的,直往王学洲身边凑:“大人还需要什么?您只管吩咐!”
王学洲赞许道:“不知公公姓名?”
冯大用激动道:“贱名冯大用!”
“原来是冯侍监!等下说不好还真需要你帮忙。”
在这里能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冯大用闻言心下一凛,肃容:“大人尽管吩咐。”
梯子搬来,王学洲抓了一个烛台准备上去,叮嘱杨禾抓稳梯子。
程忠见状连忙开口:“太危险了大人,还是下官上去吧!”
王学洲摇头:“只剩这最后一项了,本官亲自验收。”
所副脸色大变。
这一局的关窍,就在这头顶的房梁上。
主事脸色惨白,两股颤颤,但很快又让自己镇定下来。
王侍郎一个门外汉,凭什么辨别出木料的问题?
主事和所副两人对视一眼,又安心下来。
只见王学洲上了两步,突然转身朝着杨禾伸手:“东西给我。”
杨禾听到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高一尺,口径五寸,重三斤的特制铜钟来!
他们全都变了脸色。
任谁都难以置信,一个人袖子里带个这样的东西,居然还能完全行动自如。
更关键的是,他们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能不能发现问题……
唯有匠官的脸上,则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王侍郎居然还懂验收木料的偏门?
王学洲已经提着东西上了梯子,分别在梁木的两端以及中间敲了敲。
他附耳倾听,声音清越,没有问题。
主事在下面凑到了冯大用旁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别忘了你也收了好处,此事如果被发现,你也逃不了好!刚才为什么不开口?”
冯大用淡淡道:“咱家什么都不知道,此事是你们负责的,出了问题关我屁事?”
“你!别忘了,东西可是从你们的角门进出调换的!你驻守行宫,说你不知道谁信?!”
主事咬牙切齿。
冯大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权衡好了利弊,听到威胁,他轻蔑一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们还是祈求王大人最好别发现了!”
到时候他推出去一个人顶包就是了,最多一个御下不严之罪,总比得罪了王大人强。
他可没忘了,陛下才是握着他们生死大权的人,和王大人作对,那不是等于背叛了陛下?
这种蠢事,他可不干!
王学洲一连敲了四根柱子,到了正中间的那根梁柱时,他贴上去听,声音终于有了不同。
梁柱内部回声如鼓!
空心的!
不怕查出问题,就怕查不出问题!
王学洲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迅速的下了梯子,将怀中的那份文书攥紧。
一群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程忠看他下来,站起了身体:“好了吗?”
王学洲笑了笑,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程忠一脸轻松的笑道:“大人第一次验收,小心谨慎些也是该的,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们便回?”
所副闻言殷切道:“小的为两位带路,请——”
谁知王学洲脸色一变,指着所副喝道:“杨禾,拿下他!”
杨禾出手如电,掐住所副的脖子将人按倒,一把将他的双臂反剪到背后。
王学洲一脚踢到了主事的膝盖上,将他踢的单膝跪地,自己按住对方的脑袋将人按在了地上。
速度太快,等程忠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他顿时慌了:“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冯大用也吃惊的看着王学洲,心中咯噔一声。
“程郎中,这正殿的承重梁是空心的你知道么?”
程忠大惊失色:“空心的?”
已经有了预感的匠官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不可能!怎么会是空心的?!上梁前,每一根木头都称重过的!”
怎么会是空心的?这可是要死人的!
冯大用反应最快,他大喝一声:“来人啊!快把这群贱匠控制住!”
外面驻守的护军一个激灵,呼啦啦的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