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峨嵋山道上,黄叶与两个女弟子在前,普安紧随其后,但还是显得落后了许多。
后面时不时传来普安的喊声:“唉,唉!等等我,等等我,黄姑娘!”
黄叶忍无可忍,停下来转过头厉声道:“快点!如此怕是太慢了吧!你不要命了。”说着两个弟子笑声不断。
普安叹道:“我这不是受伤在身么,你,你就不能慢一点。”
黄叶无奈道:“好,好。你也别太慢慢腾腾的,要命就动作快一些!”
普安叹道:“还要命呢!我看,命保不住都先累死在这山道上了。”不觉气喘吁吁,腰酸背痛,两腿发麻。
原来峨眉山道果然名不虚传,弯弯曲曲,七拐八拐,可是很累人,何况普安眼下身体有恙,爬山更是累的要命。
黄叶没好气道:“好啦!嘟嘟哝哝,废话连篇,烦不烦,快走!”
普安再说什么,黄叶也不再搭理,与弟子只顾前行而去。路上果然有小猴子坐在山道一动不动,普安再也不敢不理会了。黄叶和两个弟子将手中宝剑握了握,小猴子耸了耸肩,自觉没趣就噌的一声,跑开了。四下没什么风吹草动。
四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行走在峨嵋山道上,只见,山色苍茫,鸟语花香,清秀端庄,甚为美妙。
高个女弟子道:“师姐!前面是华严顶。大师等候多时,恐怕不耐烦了。”
矮个女弟子道:“华严顶过去就是洗象池了。如今这时节,洗象池里的水温度刚果河,不冷不热,妙不可言。”
黄叶忙笑道:“当然了,我们自然知道,只是后面那家伙不知而已。”回过头,偷偷瞄了一眼普安,见那小子居然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大口喘气。
普安以为这般言语黄叶会搭理他,就笑道:“黄姑娘!你终于笑了,这一路走的好辛苦,还没有见你笑呢!笑一笑好,不过你这笑也太勉强了吧?”
可黄叶马上晴转多云地说道:“废话真多,和我娘差不多。”
如此一语,普安心中笑想,我怎么又成了她娘了,我都像她娘了!这不乱套了么。
顷刻间经过崎岖的山道,他们业已从华严顶赶到了洗象池,只见,偌大的水池旁边有一木屋,屋子之中有一老和尚,他笑呵呵地走了出来。
黄叶赶忙上前作揖说道:“金光大师,此人就交给您了。我三人即刻启程赶往千佛顶,时辰您就帮他把握好,事不宜迟,就此告辞!”随即拱手见礼。
金光大师道:“黄姑娘放心便是,师太已派灵猴前来送信,具体事宜贫僧均已知晓,你们尽管去吧!”黄叶和弟子与老和尚一一道别,就是不理普安。
普安赶忙追问道:“你们,你们这就要走啊?”
高个女弟子笑道:“怎么,我们不走,难道还要留在此处看你洗澡不成?臭流氓!”说话间用手指头戳了戳普安的胸膛。
矮个女弟子道:“也真奇怪,我们佛家女弟子要搭救儒家男弟子,好奇怪。”
黄叶道:“别管他,我们走!”说着头也不回,引领两人前行而去。
普安叫道:“黄姑娘,黄姑娘!”普安再怎么喊,黄叶也不再搭理他了。
金光大师笑道:“走吧!小子,今晚你就在此住下。明日时辰一到,我便叫你,且莫离开此地,免得四处找你,如若耽误时机,可别怪我。”便拍了拍普安的胳膊。原来这小子目不转睛看向前面的黄叶,长了张嘴巴,欲言又止。
普安道:“大师!哪里话。我定会安分守己在此听从安排,不敢乱跑。”说着这话不过还是心不在焉的看着渐渐远去的黄叶。
金光大师道:“我要走了,你就好生待着。”说话间转过身去。
普安叹道:“唉!可怜,可怜。你这老头为何如此,脸上看着笑呵呵,心中却冷冰冰,不爽快,嗯,不爽快。”
金光大师愣了愣,缓缓转过头,忙道:“小子,此乃激将法?贫僧此生最怕人说我冷冰冰了,我是很爽快的。”随即靠近普安。
“对呀,说说话再走,有何不可?”普安心中大喜,心想:“原来这老和尚是个好面子的人,这便好说话了。”普安又看了看看远去的黄叶,嘴角有了笑意。
金光大师捋了捋胡须,看到普安乃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儿,又见他依旧看着黄叶远去而恋恋不舍,也以为他是个江湖多情浪子,走了走,似笑非笑的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乃是天下人人皆知的道理。如何就没有人可以看破红尘,入我沙门。如此四大皆空,无忧无愁,岂不好哉?如何就非要自寻烦恼的纠结于儿女情长之中无法自拔。”
普安哪有心思管老和尚的话,老和尚一看他并不理睬,心中顿时不悦,就走上前去直挺挺的站在普安跟前,挡住他的视线。普安还在远望,顿时一个人站在跟前,他着实一惊,退了一下。
普安疑惑的看着他,尴尬一笑,“大师,你这是在做什么?”扬起袖子,示意他让一让,别挡住自己的眼睛。
金光大师道:“为何恋恋不舍?人去楼空,人走茶凉。没有人,你看什么看,想什么想?”
普安顿时面露惭色,低下头去,愣了愣明白过来便原地走了走,抬起头,笑道:“人虽远去,身影犹在,如何不看?人虽不在,真情却在,如何不想?倘如大师所云,人岂不是变得无情无义了。比方说人死不能复生,世人皆知此理。不过人死了,还得祭奠,寄托伤悲不是?人去楼是空,可是楼还在,故而人在时的事情历历在目;人走茶是凉,不过茶香已飘过,人情至重,如何不知?”
金光大师顿时抚掌大笑,叹道:“妙,妙,妙。乃是反弹琵琶,又妙语连珠了,如此新解其意,闻所未闻。你小子乃是个不同凡响之人。”
普安寻思:“这老和尚要我入他沙门,我普安已是青城山堂堂的大弟子了,如何可以屈就在你这峨眉山,佛家教派,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下大乱,各大门派虽说并肩作战过,可实则也是各自为政!再说了,我普安即便不是教派中人,也未必要入你沙门,我还没有看破红尘,我这尘缘也还未了。”想到这里,不由心中好笑,便乐道:“过奖了,大师过奖,世人皆有各自活法。方才大师要我入沙门,我并非没有听到,你可知我不入沙门,也知这世上的道理。所谓一山一水一世界;一花一叶一菩提。在什么山,就走什么路。在什么水,就过什么河。什么世界什么天下就要做什么事。天下太平,可以考取功名,报效朝廷。战火纷飞,不义之争,可以归隐漂泊,坐拥山水。我所知道的是天下教派乃是一个仁义善举的德行了,花开富贵,叶落感恩。菩提之心,便是行善积德之举。不过善恶乃是一念之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是如此。可是有时候你无法放下屠刀,你立地也不一定成佛。方今天下,金人滥杀无辜,黎民百姓苦难深重。岳家军精忠报国,无出其右。不知大师作何感想?”说着看了看前面的山石,不觉神情肃穆。
金光大师一怔,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头头是道,居然说的如此通透明白,便走了走,扬起袖子,忙道:“是这般道理,不过百花开时你花杀,你花开时百花杀。杀来杀去,有什么意思?杀的不还是天下黎民百姓么?至于岳飞嘛,他的精忠魂,难能可贵,不过有人以为是愚忠,不以为然。老衲以为,凡是为国为民,就好。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作为,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自当行侠仗义,保家卫国。”
普安笑道:“大师引用唐朝黄巢的诗句了,如若在当年东京或是如今临安怕是会被人引申其意,就不好了。毕竟苏东坡当年的‘乌台诗案’可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察,还望大师明白。”
金光大师忙道:“是何缘故,但说无妨?你小子果然不同凡响,老衲多年以来,也行走江湖,见过不少青春俊杰,如你这般,可是鲜有耳闻,年纪轻轻却头头是道,不错,不错,后生可畏,佩服佩服。”
普安听了这话,也不飘飘然,不紧不慢道:“大师这话,折煞晚辈了。我年轻气盛,言谈举止还有不少不足之处,难免得罪人,还望大师指点迷津,让我少走弯路。方才也是班门弄斧,还望大师教我。”
金光大师捋了捋胡须,笑道:“老衲有些粗浅的想法,便说说看,你小子想必也心知肚明。唐朝的黄巢原来有《菊花》一诗乃是反唐的意思,他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我如何不知?我早年乃是京兆府书香门第之人。黄巢的故事自然明白,他进了长安,可是很快就退了出去。他不似人家白居易,居住就容易了许多。黄巢靠宝剑进长安,白居易靠诗歌进长安。一个强行霸道、横冲直闯,只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而另一个温文尔雅、步步高升,因此就一路高歌、名冠天下了。要知道,这‘黄金甲’未必斗得过‘春风吹’。”此言一出,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