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闻言,脸上适时露出“恍然”与“赞许”之色,抚掌道:
“李爱卿此言甚善!朕竟险些忘了佛祖有此无上神通。”
玉帝当即转向西席如来:
“如今情势胶着,双方各执一词,关乎天庭柱石之清誉,亦关乎天道法纪之威严。为求公允,令真相大白于天下,朕欲劳烦佛祖,以慧眼遍观此事因果脉络,一辨真伪。不知佛祖可否施以援手,解此僵局?”
如来佛祖缓缓睁开半阖的双目,眼中智慧慈悲之光流转,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声音恢弘平和,回荡在殿中:
“阿弥陀佛。大天尊有命,贫僧自当遵从。监察天君与南极长生大帝之争,确已牵动三界视听。贫僧虽力薄,愿以微末神通,观照此事前因后果,以期廓清迷雾,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言罢,如来不再多言,缓缓闭上双目。
刹那间,整个凌霄宝殿被一股浩瀚、祥和却又无比深邃的佛光所笼罩。
如来佛祖端坐莲台,宝相愈发庄严,眉心一点白毫宛转,绽放出无量光芒,
那光芒之中,无尽因果丝线交织缠绕,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在此变得模糊。
众仙神皆屏息凝神,不敢打扰。
只见如来慧眼,穿透了层层迷雾,追溯着与白鹿精下界、采集先天元气、神霄玉府剿妖、乃至擅自增加寿元相关的所有因果印记。
殿中寂静无声,唯有那恢弘的佛光在无声地流淌,
映照出在座仙神或紧张、或期待、或不安的面容。
南极长生大帝面色依旧维持着镇定,但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已微微发白。
太乙、清虚等玉清仙真也收起了之前的激愤,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如来。
片刻之后,那浩瀚的佛光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尽数归于如来周身。
如来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澈如同琉璃,映照着殿中万千景象。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如来身上,等待最终的裁决。
如来目光看向玉帝微微颔首,又扫过南极长生大帝,最后落在申公豹与那瑟瑟发抖的白鹿精身上:
“大天尊,诸位仙家。贫僧以慧眼,遍观与此事相关之因果脉络,洞察过去未来之印记……”
“……申天君与白鹿,其言虽略有偏颇,然其所陈述之核心事实,神霄玉府因果牵连,脉络清晰,确系存在,并非虚妄。”
此言一出,如同巨石落水,激起千层浪!
由如来亲口证实的证词,其分量远比任何物证都要沉重!
南极长生大帝及其麾下玉清仙真,顿时面色剧变,先前的气势为之一挫。
申公豹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时机,毫不犹豫地再次跪地,声音悲愤而高亢,句句直指核心:
“陛下!佛祖慧眼,照见真实!南极长生大帝,身居四御尊位,受三界香火,代天执掌生灵寿福,本应慈悲为怀,泽被苍生!然其却倒行逆施,纵妖行凶于前,荼毒婴孩;残害善灵于中,掠夺修为;篡改阴阳于后,结党营私!此等行径,可谓恶贯满盈,人神共愤!其德,何以配长生之位?其行,何以称大帝之尊?臣恳请陛下,明正典刑,罢黜其位,以谢三界,以安众生之心!若此等大罪尚可宽宥,则天条何以立威?天庭何以服众?!”
这一番慷慨陈词,将南极长生大帝的罪行拔高到动摇天庭根基的程度。
玉帝面沉如水,目光如电,直视南极长生大帝:
“南极长生大帝!如今连佛祖也亲自印证,你还有何话可说?!”
面对如山铁证和申公豹的步步紧逼,南极长生大帝心知硬抗已是不智,
其脸上的镇定终于维持不住,转为一种沉痛与无奈,姿态放低,拱手道:
“陛下息怒!佛祖明鉴!此事……此事确是朕……御下不严,管教无方,致使座下孽畜与些许仙官胆大妄为,酿成祸端!本帝难辞其咎,愿领失察之责!请陛下给一些时日,定当严查麾下,将所有涉案之人严惩不贷,给陛下,给众仙,给三界一个满意的交代!”
南极试图将大事化小,把责任推给“下属”和“坐骑”,以图保住帝位。
“交代?”
申公豹岂容他蒙混过关,立刻高声反驳,死咬不放,
“仅仅失察?若非大帝默许甚至暗中授意,区区坐骑、几个仙官,安敢行此逆天之事?那些被篡改的寿元,那些被炼化的内丹,那些被抽取的先天元气,桩桩件件,因果线皆指向神霄玉府核心权柄!此绝非一句‘失察’可以搪塞!陛下,南极长生大帝已辜负圣恩,触犯天条核心,罪无可赦!若不严惩,恐寒了天下修行者之心,损了天庭公正之基!”
见双方争执不下,玉帝心知火候已到,需借众议以成事。
其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沉声道:
“众卿家,此事干系重大。尔等皆说说,该当如何处置?”
玉帝首先望向其他三御:
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眼帘低垂,神游天外,对玉帝的询问置若罔闻,不发一言,
俨然一副超然物外、不愿沾染是非的姿态。
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与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对视一眼,皆拱手道:
“此事确凿,然南极帝位毕竟位列四御,需得慎之又慎。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圣心独裁,臣弟等谨遵圣意。”
将皮球踢回给玉帝,态度暧昧。
玉帝又看向道门三脉代表:
此刻上清无当圣母周身清光缭绕,面容隐在朦胧道韵之后,看不出喜怒。
其沉默不语,仿佛眼前这场关乎四御帝尊命运、搅动整个天庭风云的朝会,与其无干系。
自封神劫后,玄门三教归一,共尊太上,看似一体,
但当年万仙阵中,玉清一脉联合外人,对付自家同门的所作所为,
那无数上榜的上清门人……桩桩件件,岂是轻易能够忘却?
虽时过境迁,但有些伤痕,终究是刻在了道统血脉之中。
更何况,上清一脉门人,多为异类生灵修行得道。
方才南极长生大帝在辩解时,那句“妖性难驯”、“防患于未然”,
落在无当圣母及其上清弟子耳中,何尝不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与轻蔑?
那被神霄玉府剿灭的“积善精灵”中,未必没有与上清门人沾亲带故者。
如今,南极长生大帝东窗事发,证据确凿,正是玉清一脉难得遇到的窘迫时刻。
若是依着往日恩怨,即便落井下石,也属情理之中。
只是如今三教既已归一,便同属道门。
内部纵有龃龉,亦是道门内部之事。
如今西方佛老在此,玉帝意欲借势,
若上清一脉此刻因旧怨而附和外人,打压玉清,岂非自毁长城,让道门整体利益受损?
让西方看了笑话?
让玉帝得以更轻易地分化瓦解道门在天庭的势力?
无当圣母此刻的沉默,相当于将决定权交于太清和玉清,
对于玉清一脉来说,这已是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支持”了。
太清玄都师与玉清广成子则出列表态,广成子言辞恳切:
“陛下,南极大帝纵有过失,然其镇守南极,梳理生机,于三界有大功德。且此事或确系下属瞒蔽,恳请陛下念在其往日功绩,小惩大诫,令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玄都师亦微微颔首,显然道门直接力保。
而西席之上,弥勒依旧笑呵呵,但话语却毫不含糊:
“阿弥陀佛。申天君所言在理,天条森严,岂容轻犯?若高位者犯罪不究,则法度崩坏矣。”
大势至菩萨亦宝相庄严地附和:
“妙乐帝君所言极是,公正无私,方为天道。”
此时,天庭中众多异类修行得道的神官,
纷纷出言,情绪激动:
“请陛下严惩!昔日我族多少积善精灵,枉死在神霄玉府‘降妖’之名下!”
人族出身的仙官出言道:“若不严办,何以告慰那些被抽取元气、根基尽毁的孩童?”
玉帝暗中拉拢扶持以及神霄玉府打压的神官则出言道:
“天庭法度,当一视同仁!”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支持严惩与主张宽宥的声音交织,众仙神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道门力保之声,佛门问责之音,异类仙官的愤懑之语,以及中立者的和稀泥之辞混杂在一起,
原本庄严肃穆的凌霄宝殿,竟渐渐有了几分市井喧嚣之感,仙家气度荡然无存。
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的玉帝,面色愈发阴沉。
其冷眼旁观着这场纷争,眼见火候已足,
若再任其发展,不仅无法达成目的,反而会损及天庭威严。
“够了!”
终于,一声蕴含着无上帝威的沉喝骤然响起,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整个凌霄宝殿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仙神,无论此前情绪如何激动,此刻皆感到一股源自天道、无可抗拒的威严笼罩全身,
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纷纷垂首躬身,不敢再发一言。
玉帝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凌霄殿内!如此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一声质问,让众仙头颅垂得更低。
最后,玉帝的目光再次投向如来佛祖。
“不知道友,对此事有何高见?。”
如来双手合十,心领神会,面露“为难”之色:
“阿弥陀佛。此乃天庭内务,贫僧方外之人,实不便置喙。”
玉帝却道:
“正因道友超脱物外,无有私心,朕才更想听听道友的公断。唯有绝对公正之言,方能服众。”
如来沉吟片刻,终是缓缓开口,声音恢弘而慈悲,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善哉。我佛门讲求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切众生,皆在因果之中。南极长生大帝所行诸事,种恶因于前,今恶果显现,此乃天道循环。若居高位而德不配位,行恶法而乱纲常,便是逆天而行,终将招致更大灾祸。为三界众生计,为天庭法度计,为消弭恶业、平息怨气计……贫僧以为,申天君与诸位仙家所言,合乎天道至理。南极长生大帝……确已不宜再居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