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一锅煮沸的牛奶,不断翻涌着吞噬了整个战场。
莫塔利安的靴子陷在泥泞里,他咬住下唇,黑火药连发枪因为急促不断地射击而发烫。每一次射击都在浓雾中划出一道橘红色的轨迹,照亮那些扭曲的面孔。最近的活死人被轰碎了半边脑袋,灰白的脑浆溅在泥地上,像一团呕吐物。
更多的缝合怪物正从雾中涌来。
一只用四条胳膊爬行的缝合怪正跌跌撞撞地朝着莫塔利安冲来,却在半路撞上了另一个浑身长满肉瘤的活死人。
它们先是茫然地对视了一瞬——如果那些泛着死白的眼球互瞪能称之为“对视”的话——随后像是认出对方是敌非友,突然发狂般地撕咬起来。四条手臂的怪物用畸形的爪子抠出了对方鼓出来的眼珠子,而活死人则用参差不齐的牙齿咬住了对方的一条胳膊。
类似情况多不胜数。
这些不同的缝合怪物出自不同的霸王之手,它们能轻松识别活物,但当目标是同样的行尸走肉,就需要靠得很近才能辨别出敌友。
莫塔利安数不清到底有几方势力卷入了这场混战。
这片还算平坦的斜坡上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活死人和缝合怪,它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浓雾中乱窜。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时隐时现——有的勉强保持着人形,有的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空气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嘶吼,那些声音里没有理智,也没有任何意义。
纳克雷的试炼。莫塔利安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
他所拥有的本就不多,而那六个傀儡矛兵已经在先前的混战中不知所踪。现在他连一个部下都看不见,浓雾吞噬了一切,让他像个瞎子一样在黑暗中胡乱挥拳。
战局在何时变得如此混乱?莫塔利安一边开枪一边思索。
最初只是与拉克尔霸主的前哨部队遭遇,雾气变浓之后,战场就像滚雪球般不断扩大。现在四面八方涌来的怪物中,至少有三四位不同霸主的造物。
没准附近的霸主都加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战。
咔嗒。最后一发子弹打空了。莫塔利安毫不犹豫地抽出月牙砍刀。
他握紧刀柄,保持沉默。
刀刃切入腐肉时发出湿漉漉的闷响。每一次劈砍都像是斩进浸透水的皮革——阻力大得令人恼火,却又在某个临界点突然松脱。他侧身避开一具活尸的扑咬,顺势将刀锋楔入它的肋间,黏稠的绿色体液立刻喷涌而出,将他的护臂染上另外的颜色。
左手边,两个不同派系的缝合怪正互相撕扯着。莫塔利安趁机将打空的步枪抡圆了砸向离自己更近的那只活尸的太阳穴,金属枪托砸碎颅骨时的震颤顺着小臂传来。
他见缝插针地扫荡着周围的敌人,靴底碾过泥地里抽搐的残肢时,能感觉到骨骼在脚下碎裂的触感。皮甲上的脓液层层堆积,最外层的还在往下滴落,内层的已经凝结成绿色的硬壳。
这些行尸走肉没有恐惧的概念,它们的战斗方式就像一群被激怒的野兽——只会盲目地扑向最近的生命体。
莫塔利安眼看着一具活死人踩过同伴倒下的躯体,对正在被撕咬的“战友”视若无睹。这种愚蠢的战术让它们永远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却也意味着多数攻击会集中在战场上唯一的活人身上。
弹匣滑入枪膛的瞬间,三具活尸同时扑来。
莫塔利安的手枪被撞飞出去,金属枪身砸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拴在枪身上的保险锁链像条垂死的蛇般拖在泥地里。
他来不及惋惜,右手已经掐住最近那个活尸的喉咙——这具尸体已经被它的主子修补过很多次,新旧不一的皮肤让它看起来格外古怪,不过作为盾牌而言还算合格。活尸朝他咆哮、吐口水,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同时用左手挥动砍刀。刀刃每次落下都带起一团死白的肢体,但钝化的刀锋已经很难一击毙命。
这场搏斗正在演变成最原始的角力。莫塔利安能感觉到无数爪牙在他身上留下了或轻或重的伤痕,皮甲上的每一道裂痕都在诉说这场消耗战的残酷,而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沉重,像是有块烧红的烙铁压在胸口。
在他踉跄着跨过一具尸体时,一截苍白的手臂突然钳住了他的脚踝。他反手一刀劈下,腐肉应声而断,但脑后突然袭来一阵剧痛——像是被攻城锤狠狠砸中。视野瞬间被黑斑侵蚀,他重重栽进泥浆里,咸腥的泥土灌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在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庞然大物缓缓显形。这头被称作“凝聚体”的怪物足有蒸汽坦克大小,七条粗细不一的腿支撑着它扭曲的球状躯体。莫塔利安看到其中两条分明是人类的大腿——只是肿胀得像根柱子,肌肉纤维像过度生长的树根般虬结。凝聚体头部的两个鼻孔流淌着黏稠的涎水,眼睛是一簇丛生的眼球按在颤抖的肌肉组织上,而它的嘴,可以喷出有毒的腐蚀脓液。
他的砍刀躺在五步开外,刀刃反射着微弱的天光。莫塔利安挣扎着向前爬去,指甲在泥地里犁出深深的沟壑。
他的脑袋在爬行过程中嗡鸣不已。他听到自己痛苦而响亮的呼吸,后脑的钝痛像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的视线不断明灭。
他的刀为什么始终这么远?
攻击莫塔利安的凝聚体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向莫塔利安逼近,两根插在腿上的断矛随着步伐摇晃,矛尖刮擦着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它的阴影笼着莫塔利安,像一堵移动的肉墙。
那条从格洛克兽截取的粗腿高高抬起。
第一击落下时,莫塔利安清晰地听见自己的骨头折断的脆响,断裂的骨茬刺入肺叶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第二击接踵而至,他的后背深深陷入泥浆,冰冷的淤泥立刻灌入鼻腔和口腔。
这位年轻的原体徒劳地试图吸气,但折断的肋骨像笼子般困住了他的肺部。淤泥堵塞了气管,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让更多泥水涌入。鲜血从破裂的头皮不断流下,在泥浆中晕开暗红色的涟漪。
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莫塔利安感到一种熟悉的情绪如闪电般贯穿全身——纯粹的、原始的恐惧。
这不是他第一次品尝恐惧的滋味——每个漫长的黑夜,当他闭上眼睛,来自过去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涌来。从诞生之初的混沌,到被抛弃时的茫然,再到对自我存在的永恒质疑。恐惧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影子,始终徘徊在他意识的边缘。
一如既往地,他以此为燃料激发自己求生的斗志。
莫塔利安咬紧牙关,手指深深抠进泥地,想要从凝聚体的致命一击中逃离。他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么多谜题尚未解开时死去。
但即便他费尽全力,也没能从泥坑里把自己拔出来。
凝聚体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莫塔利安突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讽刺:终结他的竟是一具没有意识的造物。这场杀戮中没有仇恨,没有荣耀,甚至没有快意——只有机械的、冷漠的致命一击。
而他呢?
没有临终遗言。没有悲壮口号。在这最后的时刻,占据他心灵的只有三个简单的事实:他失败了,他后悔了,他害怕了。泥浆漫过他的下巴,带着血腥味的黑暗渐渐吞噬了他的视野。
——
原着里莫塔利安好像是在青春期碰到的卡加斯·提丰,那就算他10岁吧。灰山战役在此之前,估计7、8岁?
另外提丰的造型好像独角仙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