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阁之上,那名被称为“太上长老”的白发老者,身影一闪,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威压,但他的出现,却让整个喧闹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如同蝼蚁仰望苍龙。
周执事和李寻等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跪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参见陆长老!”周执事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这位陆长老,乃是青云宗坐镇云梯城的元婴期大修士,神龙见首不见尾,已经数十年不曾公开露面。
今天,竟然为了一个无名小子,亲自现身!
陆长老没有理会他们,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世间一切的沧桑眼眸,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辰。
他看不透。
眼前这个年轻人,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丹田死寂,经脉也与凡人无异。
但他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可怕,似乎藏着一片古老的星空。更重要的是,刚才那股湮灭性的力量,虽然只出现了一瞬,却被他的神识捕捉得清清楚楚。
那绝不是这个世界的修士能够拥有的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陆长老开口了,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辰。”辰回答。
“你可愿入我青云宗?”陆长老再次问道。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尤其是李寻,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太上长老,竟然要亲自收一个毁了测灵柱的凡人废物为徒?这世界是疯了吗?
辰看着陆长老,摇了摇头。
“不愿。”
简单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如果说刚才陆长老的问话是惊雷,那辰的回答,就是让所有人都石化的闪电。
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一位元婴期太上长老的亲自招揽!
这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愚蠢?
包三金在人群中,已经用肥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忍再看。
他觉得辰兄这次是死定了,神仙难救。
陆长老似乎也愣了一下,他活了数百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深深地看了辰一眼,没有发怒,反而笑了。
“有趣,有趣的小家伙。”他抚了抚长须,“既然不愿,老夫也不强求。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测灵柱损毁,记在宗门账上,与此子无关。”
他目光转向抖如筛糠的周执事和李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至于你们两个,一个玩忽职守,一个挟私报复,败我宗门风气。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长老饶命!长老饶命啊!”两人顿时面如死灰,磕头如捣蒜。青云宗刑堂,那可是个进去了就得脱层皮的地方。
陆长老不再理会他们,身形一晃,再次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一个烂摊子,和无数双看向辰的、混杂着敬畏、嫉妒、困惑的复杂目光。
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转身,走下高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离开了演武场。
从始至终,他的步伐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
……
回到有间客栈,包三金立刻把门关死,还贴上了一张隔音符。
“我的亲哥,我的辰大爷!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胖子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额头的汗都下来了,“那可是元婴期的太上长老啊!他老人家金口一开,要收你为徒,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就这么给拒了?你是不是嫌命长啊!”
辰给自己倒了杯水,平静地喝了一口。
“我不喜欢青云宗。”
他想起了在下溪村,那个名叫刘庆的弟子,也想起了今天李寻那副仗势欺人的嘴脸。他对这个宗门,没有半分好感。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加入任何宗门,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束缚。
“我的天爷……”包三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不喜欢?这理由……也太任性了。你知道吗?你今天当众拒绝了陆长老,又得罪死了李寻。青云宗明面上不会动你,但暗地里,有的是法子让你在云梯城待不下去。”
辰没有说话。他知道包三金说的是事实。
他闭上眼睛,回想着白天在测灵柱前的那一幕。丹田里奇点和创生之火的冲突,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和疲惫。那股吞噬一切的欲望,就像一头被囚禁的远古凶兽,他现在,只是一个勉强能拉住锁链的孩童。
每一次动用,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而且,在那场冲突中,一丝极其微弱的、破碎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那是一片无垠的黑暗,黑暗中,有无数星辰般的阵纹在闪烁,构成一幅巨大无朋的阵图。而他自己,就站在阵图的中央,面对着一团足以吞噬天地的、纯粹的“恶”。
画面一闪即逝,随之而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虚无。
“辰兄?辰兄?你想什么呢?”包三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辰睁开眼,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茫然和痛苦。
包三金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算了算了,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青云宗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他从怀里又摸出几张纸,上面画着各种奇怪的徽章和符号。
“三大宗门不行,咱们可以看看别的。”包三金指着其中一张纸,“百花谷只收女弟子,天剑门只要剑修,而且他们的测试比青云宗还严,估计你也够呛。”
“但是,除了这三家,云梯城里还有不少二流、三流的宗门,或者一些特殊的组织。你看这个,”他指着一个画着锤子和火焰徽章的标记,“这是‘神兵阁’,一个炼器师组织。他们不看灵根,只看你有没有炼器的天赋。你要是能打造出一件法器,就能加入他们,成为客卿。地位尊崇,资源也不少。”
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锤子徽章上。
他想起了在青石镇的铁匠铺,想起了那柄由废铁脱胎换骨而成的乌黑长刀。那种掌控金属、赋予其生命的感觉,似乎是他为数不多能够把握住的东西。
“还有这个,”包三金又指向一个画着一杆天平的徽章,“这是‘万宝楼’。一个遍布大陆的商业组织,搞拍卖,做生意。他们常年招募鉴宝师和护卫。以辰兄你那一拳的本事,当个金牌护卫绰绰有余。跟着他们的商队走南闯北,既能历练,又能赚钱。”
“最后一个,也是最自由,但最危险的一条路。”包三金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指着一个画着一柄染血匕首的徽章,“散修盟。说白了,就是个佣兵组织。接任务,换赏金。任务五花八门,从寻找灵草到刺杀仇家,什么都有。只要你实力够强,就能活得比谁都滋润。但要是实力不济,今天接了任务,明天可能就成了荒野里的一具枯骨。”
包三金把三条路摆在了辰的面前。
“辰兄,你自己选吧。以你今天得罪青云宗的架势,我劝你最好尽快找个靠山。无论是神兵阁、万宝楼还是散修盟,青云宗多少都会给点面子,不敢做得太过火。”
辰沉默地看着桌上的三枚徽章。
神兵阁,炼器。
万宝楼,护卫。
散修盟,搏杀。
这三条路,似乎都比加入一个规矩森严的宗门,更适合现在的他。
他的记忆是空白的,未来是迷茫的。他就像一艘迷航的船,不知道自己的港湾在何方。但他的本能告诉他,他需要力量,需要资源,需要去了解这个世界,最终,找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而这三条路,都能为他提供这些。
许久,他伸出手,手指在三枚徽章的图案上空,缓缓移动。
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代表着“神兵阁”的那个锤子与火焰的徽章之上。
“这个。”他说道,“怎么加入?”
他选择了一条他最有把握,也最能发挥他那入微控制力的道路。战斗,是最后的底牌,而技术,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包三金见他做出选择,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选得好!神兵阁财大气粗,而且地位超然,最适合辰兄你这种技术型人才!他们的考核点就在城西,随时可以去。考核内容也简单,就是现场给你材料,让你打造一件东西。只要成品入了品阶,就算通过。”
他拍了拍胸脯:“走,我带你去!我对那熟!”
就在两人准备出门时。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包三金的脸色一变,他和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
“谁?”包三金压低声音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细若蚊蚋,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女子声音。
“请问……辰,辰公子,在这里吗?”
辰的眉头皱起。
这个声音……
他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普通侍女服饰的少女。她低着头,神情惶恐不安,正是昨天在李寻马车上,为他剥葡萄的那两名侍女之一。
“你找我,有事?”辰的声音很冷。
那侍女被他的气势所慑,身体抖了一下,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双手奉上。
“公子,这是……这是李公子,让我交给您的。”她声音颤抖地说,“他说,昨天是他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这点东西,是他的赔礼。他还说,升仙大会他已经退出了,明天就离开云梯城,再也不敢出现在您面前。”
辰没有去接那个布包。
他只是看着这个侍女,眼神锐利。
侍女被他看得几乎要哭出来,急忙解释道:“公子明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李公子被太上长老罚去刑堂,出来后就跟丢了魂一样,他是真的怕了您了!求您……求您就收下吧,不然……不然他会打死奴婢的!”
辰沉默片刻,接过了那个布包。入手微沉。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块晶莹剔透的下品灵石,还有一小瓶丹药。
“你可以走了。”辰淡淡道。
侍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包三金凑了过来,看着辰手里的灵石,啧啧称奇:“这李寻,还真是被吓破胆了。十几块下品灵石,还有这瓶‘聚气丹’,对炼气期修士来说可是好东西。这小子也算是大出血了。”
辰将东西收起,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他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一个睚眦必报的仙门弟子,会这么轻易地认怂?
这更像是一个圈套,一个让他放松警惕的圈套。
祸根,已经深种。
他看着窗外繁华的云梯城,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这条升仙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荆棘与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