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坠落的水滴仿佛再度凝固在了虚空,林岚脚步落下,恍若鼓点带着整片天地齐鸣,落在地面的雨花亦是齐齐一震。
黑袍的青年手执白伞,穿过与水珠一同凝滞在了时间里的人群,来到了那袭白衣的身后,白伞前倾,随后时间再度恢复了正常。
自空中坠落的雨滴没有一点落在身上,林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常禁来了,他最后看了花船边那位女子一眼,转身从树林离开。
在林岚转身时,常禁神情一怔,青年面如白雪,不见一丝血色。
他执着白伞跟上,似乎想去搀扶,但在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时又收了回来,最终只是说道,“有我在,她找不到你。”
林岚点了点头,那一道特殊的气息逐渐散去,他忽然身子一矮,常禁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对方,连白伞也被他丢在了一边。
冰冷的雨水被他阻隔在外,他低头看向了靠在胸口上已然陷入了昏迷的林岚,苍白脆弱,要夺走他性命甚至不用自己动一下手指。
灿若星河的眼眸逐渐变得晦暗莫测,常禁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充斥在胸膛让他冷静了不少,一把抱起林岚朝府邸而去。
……
在药典中的确暗藏了一种运气之法,并且还有一道气息留存。
但这不是修炼功法,只能如抽丝剥茧般从药典中取出那抹气息为己所用,非要说的话,林岚觉得那种气息更接近于灵力,干净纯粹,虽然少,但质量比单纯的灵力高了许多。
同样的一道灵力如果只能生一堆火,它则能够以名为海的竹简记载之术帮助林岚脱离花船。
只是总量太少,就这样已经耗费了他三分之一的灵力,只是姬湘已对他身份生疑,他不得不走。
林岚在沉眠中依然不得安稳,常禁坐在床沿握着他的一只手,眉眼间露出一点疲惫,浩瀚的灵力将林岚层层包裹,可林岚体内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般,无论他送入多少的灵力都会消失不见。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到府邸时林岚肤色如同冰雪身躯冰冷的模样,接连三天,他一刻都不敢放开那只手,用天阙本不该存在的纯净灵力维系着青年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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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道火焰如同花朵绽放,一瞬间吐露的高温将包围而来的人群吞没,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那些人影已经化作了飞灰。
更多的人悍不畏死般前仆后继而来,猛然狂风卷起,将无数人高高地抛入半空,同时还有借了风势骤然暴涨的火焰。
少女小小地缓了口气,随后又被青年一把拉走,青年手中剑光闪动,每一剑落下都带起一道飞舞的血花。
“自此处朝北,途经天门汾关就能离开玄宫,之后去青溟殿或是北辰都很方便,唯需注意的只有这一城一关,可记住?”
青年偏过了一点目光,他的脸上溅上了鲜血,冲淡了些许书卷气。
少女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青年的打算一般,认真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眉眼刻进脑海里。
“你先走,我帮你挡住这些人。”青年不讨厌少女的冷漠,反而他更怕在此时的纠缠。
“你等我,我会找来人,”像是怕争斗中青年听不清,少女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句,“给我撑下去,千万别死了!”
碎裂得几乎覆盖了花纹的罗盘在手中出现,连大致的方位也无法再确定,少女没有迟疑地冲入其中。
有人想要尾随而去,然而撕裂的虚空在少女踏入后立即关闭,如同一只巨兽的嘴巴,咬下了尾随人的一条腿。
惨烈的喊声骤然响起,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自他失去头颅的脖颈上冲出了大量的血液,在血雨中,他的尸体缓缓倒下,露出了背后青年漠然的目光。
道道黑色的雾气在青年身边盘旋,连他的双眸也似乎是浸透了黑暗,黑雾中仿佛能够听到厉鬼般的嘶吼,众人顿时头皮一麻,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上前。
“玄宫表面光鲜内里阴暗,国主偏听旁信却还想粉饰太平,而你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怎配得上长命百岁安度晚年?”
青年冰凉的话语刚落,无数的黑雾瞬间就钻进了众人体内,当即就有人翻着白眼倒在地上,也有人捂着脑袋疯疯癫癫,剩下的暂时还没什么事,却恐惧得双腿发软。
“咒……他是咒师……”
天阙有一种人最受战师追捧,那便是愿师,但也有一类人受所有人恐惧,那便是咒师。
据说愿师与咒师的差别只在一念之间,第一任咒师原本便是愿师,然而自甘堕落之后,他再也无法成为愿师。
“杀了他,杀了他他下的咒就失灵了!”有人鼓舞士气道,在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时,有人已经蠢蠢欲动。
莫情知道,他怕是要失约了。
愿师最不擅长的就是战斗,那些黑雾都是自战师身上清除的残念,如今只不过还给他们而已,有的人神魂薄弱当场死亡,剩下还算正常的估计也修炼不了几年就要疯癫了,但他恐怕得死在他们前头。
不过在回来天阙时他就想到过这一天,可惜找错了人,玄宫分明是想借他之力修得无上法,掀起天阙战争。
目光平静的青年稳稳地拿起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忽然,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气息横扫而过,所过之处,万物寂灭。
看着周围刚刚还杀气腾腾如今却除了一地尸体空无一人的街道,莫情情不自禁地呆了呆,然后在他面前撕裂的虚空中,红烛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她手中的罗盘化为了无数碎片从指缝间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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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是不是有谁来过?”
常禁的手掌缓缓落下,然而听到身后的声音,他立即快走几步扶着林岚起了身,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秦凡捡了一只三色鸟来,问我要不要熬了汤给你补补。”
“……”
林岚沉下心神,却发现那道明明消耗了三分之一的气息竟然几乎又完整了,他满心怀疑地看向常禁,“你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明月照沟渠?
“我怎么觉得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林岚看着外边的天色,那天是午后见的姬湘,可现在怎么看都还是大清早的模样,连阳光也明媚地完全不同,“难道我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分明是三天三夜!
反正林岚得过且过混得都不知道今夕何年,常禁也不想纠正,反而道:“日后不要再动用药典给予你的那道气了,自百相柳那件事情之后,我最多只是维持你的身体不腐神魂不散,即便醒来也不见得还能行动,你如今的情况,很可能是那道气在维系着你的性命。”
从常禁凝重的神情里,林岚隐约猜到他的昏迷可能并非这么简单,淡然地笑了笑,“反正姬湘那里我也不打算再去了,有你在,哪里还用得着我动手?”
难得林岚这么听话,常禁唇角轻轻勾起,起身道:“你先再休息会儿,我让秦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