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文华殿中其余几位也纷纷附议,言语间对“商”字充满了鄙夷,认为王清晨此举是受了自家海上贸易的利欲熏心,欲挟私货以乱国政。
面对汹汹质疑,王清晨神色平静,待众人声音稍歇,他才稳步出班,向御座上的梁朝躬身一礼,朗声道。
“陛下,诸位同僚,臣之所请,并非重商抑农,而是‘农商并举,以商促农’。”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严大人忧心田农,然我朝丁口日繁,仅靠田亩所出,已渐有力所不逮之势。
中原人多地少,自立国至今一甲子时间里,人均田亩从以前的百余亩到现在甚至不足十亩,其中还有半数佃户,
这些账目不仅户部有,司农寺,太常寺也有,诸位大人尽可去查,如果紧靠田亩所出,不出十年就要生出乱子。”
“若无商贾流通货物,吸纳闲散劳力,百姓何以为生?难道要坐视其沦为流民吗?”
“至于周大人所虑礼义之事”王清晨转向周文渊,微微颔首。
“臣以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若百姓富足,安居乐业,教化方能深入人心。若民贫财尽,空谈仁义,无异于缘木求鱼。况且,朝廷设律法、明教化,正是为了导民向善,岂因噎废食?”
他再次面向梁朝,声音提高了几分:“陛下,如今户部每年前十商号一家所取商税,便已抵得上东南一中等州郡的粮赋。
若是多几个这样的商号,或能“不取粮赋而天下足,且商路畅通,各地物产得以流转,丰年不致谷贱伤农,灾年亦可调粮赈济,于国于民,实有百利!”
王清晨的话不仅让众人瞠目结舌,也让梁朝瞪大了眼睛,尤其是那句“不取粮赋而天下足”,这真的能实现吗?那是何等的盛世?
还不待众人思考,王清晨继续说道:“至于诸位担心的粮食问题,诸位大人可知崖州往南,有粮一年三熟,
若是全都收归我大朔所有,何谈粮食缺口?这记载想必司农寺乃至鸿胪寺都有记载,诸位大人也尽可查之”
此言一出,他们想的不再是为难王清晨,而是纷纷想去求证。
若是王清晨所言为真,那真的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其中最为积极的竟然是兵部致仕侍郎陈启年。
殿内一时寂静,唯有王清晨清朗的声音回荡。
陈启年虽已致仕,但作为参议处老臣,其影响力犹在:“陛下!若王尚书所言南海之南确有沃土,一年三熟之事为真,则其地关乎国运,绝不可等闲视之!
老臣以为,当立即遣精干人手,会同司农寺、鸿胪寺详加探查,若得证实,则需尽早图之!”
他话语中的急切与军事考量显而易见——若得此粮仓,大朔军粮无忧,无论是巩固边防还是经略四方,都将拥有前所未有的底气。
而其他几人则是被王清晨那句“不取粮赋而天下足”的远景震撼,其中尤以崔珏最为震惊,他当左相多年,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愿景。
单此一点,他便不如。
参议处的会议就此中止,王清晨所请目前并未有明确的结论,但是王清晨还是有不小把握的。
朝廷或许并不会明面上发布诏令,但是事实上却有极大的实现可能。
毕竟这是王清晨履职后的第一项举措,无论如何,梁朝支持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
至于王清晨的第二把火则是与工部相关的,其一乃是提高工匠的福利待遇,其二则是借工部之力花费三年时间将大朔的驰道以及航道整体整修。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至于第三把火则是海贸,在见识过王清晨船队盈利之后,京师中有些世家已经有意投资海贸,如果王清晨有意推动的话,开启大航海时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清晨心中明了,利益才是最好的推动剂。
他抛出的三个议题,无论朝臣们是支持还是反对,都不可避免地开始思考其背后的巨大潜力和可能带来的利益分配。
接下来的几日,王清晨忙碌异常。
他既要快速接手户部庞大的日常事务,又要为那三道奏疏准备更详尽的材料,应对各方询问和可能存在的刁难。
与此同时,关于南海沃土和海上巨利的风声,已悄然在京师的世家权贵圈中传开。
海贸一时成为京师热词,但是真正敢于下注的并没有多少。
京师不少世家都开始往镇国公府递帖子、设宴相邀的人陡然增多,连带着四海商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他们所求不过是郑良船队上的一个位置。
只有亲眼见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才能下定决心。
这也是王清晨一直压着不让船队出发的原因。
想要开启大航海时代,需要足够的玩家投入才行。
十个人里有一半人吃到螃蟹才不会让他们中途下船。
而开启海外时代也能将朝廷的视线从自家岳父身上挪开,这也是他能想到的破局之计。
二月中,搭载了二十余位世家代表的船队开始了新一轮的远航。
利益在此时成为了最好的催化剂。
朝堂之上的风向也随之微变。
再次于参议处讨论王清晨的奏疏时,反对的声音虽然依旧,但不再像最初那般激烈。
梁朝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既然将钱袋子放在王清晨身上,自然要为其背书,即便王清晨搅风搅雨,他也要跟注。
这便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三月伊始,漠北新军的筹备事宜便正式提上了日程。
朝会上,梁朝力排众议,钦点兵部总揽新军编练,户部统筹钱粮,工部负责军械打造,并要求各部通力协作。
退朝后,王清晨回到户部衙门,立刻召集各司郎中议事。
巨大的大朔疆域图悬挂在正堂,他的目光落在北疆漫长的防线上。
要打造一支敢打、能打、善打的军队谈何容易。
“陛下已决意在兰、鄯、凉三州交界处的‘飞狐峪’设立新军大营,此地扼守南北要冲,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王清晨指尖点在地图上一处。
“首批拟募兵员三万,一半步兵,一半骑兵,号‘飞狐军’,马匹由北境军提供无需我们费心,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在座诸位了。”
堂下诸位郎中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刚刚新建的神机营还没有眉目又是三万新兵,这光是战马人员的装备及粮草便是一笔天文数字,更遑论持续的军饷开支。
宋文清面露难色:“大人,去岁国库虽有盈余,然今年工部还要修缮各地的驰道、航道,亦需大笔投入,若同时支撑新军与王尚书所提的驰道修缮,恐怕……力有未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