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茹心喉间一阵翻涌,酸水直往上冲,刚要张口作呕,就被身旁婆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粗糙的麻布堵住她的口鼻,闷得她胸腔发紧,只能发出嗬嗬的呜咽声。
不过片刻,顾茹心小腹处传来撕裂般的绞痛,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脏腑间搅动,双腿间骤然涌出的温热液体顺着大腿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顾茹心眼前一黑,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狼狈地匍匐在地,指尖死死抠进冰凉的砖缝里,指节泛白。
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怨毒地看向顾母,声音嘶哑如破锣:
“母亲,我才是你亲生女儿啊!为什么……为什么总要为了一个外人伤我害我?”
“住口!”
顾母瞥见她裙摆上刺目的暗红,眼底刚泛起的一丝不忍瞬间被怒火吞噬,脸色冷得像结了冰:
“慧心是我亲手教养长大的,礼仪规矩样样出色,哪像你这孽女,终日疯疯癫癫,实在不堪造就!
当年你们被报错本是天意弄人,偏你耿耿于怀,处处找慧心的茬。”
更遑论这孽女为了沈余白争风吃醋,丑态尽显,将顾家颜面丢得一干二净。
后来她虽不再与妹妹争抢男人,却又鬼迷心窍,执意钟情于娼妓所生的庶子。
不顾家中反对,哪怕那男人对她从不假颜色,也要执意下嫁,为对方生儿育女。
好不容易守得云开,等到姓萧的官拜三品,对她也渐渐软了态度,这孽女却放着好日子不过,疑神疑鬼地怀疑妹妹与丈夫有染,闹得和离之事沸沸扬扬。
顾父顾母多番上门劝说,让她安心过日子,这孽障反倒倒打一耙,说他们偏心养女,将他们拒之门外。
也不想想这般闹腾,除了将丈夫和孩子推得更远,对她有什么好处?
最后这孽障竟还弄出假死的把戏,若非顾家前些日子收到萧厌送来的消息,他们还沉浸在失去亲女的痛苦与愧疚中,终日茶饭不思,反复回想往日言行是否伤了她的心。
谁曾想,她竟假死出逃,与奸夫在云漠城珠胎暗结,逍遥快活。
此事被女婿撞破后,若非对方不计前嫌愿意接纳,顾家怕是早已颜面扫地,无法在京中立足。
顾母见顾茹心依旧桀骜不驯,闭了闭眼彻底冷下脸色,命下人将她架进别院。
一旁的顾慧心悄悄揉碎手中的纸条塞进袖中,上前亲昵地扶住顾母的胳膊,柔声劝道:
\"母亲息怒,妹妹只是一时糊涂,吃了教训自然会好的。当务之急是请大夫给妹妹看看,别落下病根。\"
顾母看着体贴懂事的养女,脸色稍缓,正想吩咐下人去请大夫,管事已领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匆匆而来。
那老者身背药箱,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皮肤光滑细腻,身形英挺,气质不俗,一看便非寻常医匠。
“夫人,这位便是云漠城颇具盛名的乔大夫。此次,小的可是特意派人请来,他医术精湛,在这一带无人不晓。”
管事拱手行礼,见顾家母女也要请大夫,便指了指身后的乔大夫。
旁边的“乔大夫”得知还有一位病患,提议道:
\"不如将人抬到萧大人屋内,我一并看诊。\"
众人依言,将痛晕过去的顾茹心抬进萧厌的卧房中,轻轻放在软榻上。
乔大夫来到软榻前,俯身查看顾茹心面色,旋即伸出两指搭于其腕间寸关尺。
不过片刻,他便从药箱底层拿出刻有云纹的白瓷小瓶,拔开瓶塞,一缕淡香飘散而出。
随后,他倒出一枚赤红药丸递给身旁婆子,平静道:\"让她服下。\"
婆子忙用清水将药丸喂顾茹心吞下。
乔大夫见状,又从药箱侧袋拿出银针包,解开时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针。
他捻起一根三寸长针,手腕轻抖,银针便精准地落在顾茹心小腹周围的穴位上,手法快而稳,不见丝毫犹豫。
顾家母女站在一旁看着,见这位乔大夫隔着衣料也能准确取穴,落针干脆利落,悬着的心渐渐放下,看向此人的目光多了几分信赖。
\"大夫,该给我们主子看诊了。\"
管事在一旁轻声催促,毕竟他们家主子可还在里间高烧不退。
乔大夫应了声,取下银针收好,才转身走向里间。
里间床榻上,萧厌此刻面色潮红,呼吸粗重,额头滚烫得吓人,身上盖着的锦被已被冷汗浸湿。
乔大夫上前先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搭脉细看舌苔,随后解开他身上的中衣,露出包扎伤口的白布。
白布早已被血浸透,解开时能看到深可见骨的箭伤,皮肉外翻着,隐隐有化脓迹象。
顾家母女见状,当即避嫌退出屋外。
乔大夫倒是神色如常的拿起一块棉布擦拭伤口周围,待清理完毕,他便从药箱取出褐色陶罐。
罐口塞着软木,木塞一拔,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刺鼻得令人蹙眉。
管事捂着鼻子皱眉:\"乔大夫,您这是什么药?怎的这般难闻?\"
乔大夫一边用小勺将罐中深褐色的药膏舀出,均匀涂抹在伤口上,随口解释:
\"这是我乔家祖传秘药,用十几种草药加活物炼制而成,虽气味难闻,却专治刀剑外伤,尤其是化脓溃烂的伤口,愈合起来有奇效。\"
他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涂抹得极为仔细,将药膏填满伤口缝隙:
\"每日午时换一次药,保持伤口洁净,不出十日定能收口结痂。\"
管事大喜过望,可见他涂完药就将陶罐仔细收好,忙追问:\"大夫,您这……这药膏……\"
乔大夫将陶罐放回药箱锁好,淡淡道:\"此药炼制不易,药材金贵,若是长期使用,需另加诊金。\"
他话音刚落,原本因高热昏迷的萧厌突然睁开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乔大夫,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只一瞬又眼前一黑,头歪向内侧再度晕厥过去。
管事见主子有反应,甚至主子脸上都没先前那般潮红,心下微松,忙道:
\"乔大夫,只要有效,诊金不是问题!\"
说着,他就吩咐下人快去取银子。
下人很快取来一张百两银票,管事双手奉上:
\"这点心意先请大夫收下,后续用药我们再另算。\"
乔大夫眉梢微挑,也不推拒,从容收好银票,手腕一转,将那陶罐递给对方。
管事接过他递来的陶罐,忍着那股刺鼻臭味,又再三确认道:
\"乔大夫,只需给我家老爷中午换一次药吗?那我家小少爷……\"
他说着指向里间角落的小床,那里躺着个四五岁的孩童,一侧肩膀出也缠着绷带。
乔大夫闻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走到小床前查看孩童的伤口。
随即快速清理包扎好,又从药箱拿出个瓷瓶,倒出颗赤色药丸喂孩子服下,这才回复:
\"小孩子气血旺,恢复得快,伤口也浅,不需要用这种猛药。
我开一副清热消炎的汤药,每日煎服两次,三五天就能好了。\"
说罢,乔大夫给这一家三口各自开了不同药方,让管事派人去药铺拿药,自己则提着药箱离开别院。
而就在乔大夫走后不到半炷香时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地对管事喊道:
\"管事!不好了!门口……门口有个老者说……说他才是乔大夫!\"
管事心头一跳,忙跟着出去查看,只见大门口围着几个下人,中间站着个老者。
那老者只穿着一身中衣,披头散发,连鞋都跑丢了一只,对方见到管事就急声喊道:
\"这位管事,我才是乔大夫啊!方才在路上被人打晕抢走了药箱,你们可莫要被骗子骗了去!\"
管事大惊失色,忙让人将老者扶好,看这老者虽然狼狈,但神情恳切,气度不俗,周身更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心底已经信了七八成。
这时,顾母和顾慧心也闻声赶来,听闻缘由后,只觉脑中\"嗡\"的一声轰鸣。
顾母踉跄一步险些站不稳,顾慧心连忙扶住她。
母女俩面面相觑,脸色都白如纸,异口同声道:
\"他是乔大夫,那刚刚那人给茹心他们看诊的又是谁?\"
管事顿时如遭雷击,大叫一声“不好”,拉着面前这位乔大夫的手,就往萧家父子屋子方向冲去。
口中还不忘让下人再多请几位大夫回别院看诊。
下人们慌忙应声,当即四散去找,院子里瞬间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