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两人相对而坐。
“在回答你问题前，我想先问你个问题，不知道可否。”
“知无不言。”老御直点点头。
“请问....”澹明注视着老御直：“内御直有多少人，或者我更直白一点，专司战斗的御直有多少？”
老御直眉头微挑，道：“我以为小烈已经跟你说过内御直的架构。”
“只是架构，但具体数据她没提，或许是要保密。”澹明笑道。
“这孩子...”
老御直笑了笑，道：“除去三司两殿，内御直设有六道，每道直属御直在六百到八百人之间。”
“而驻所御直，也就是常态化驻守常世各城的御直，大概在一千二百人左右。”
“合算的话，约有五千六之众。”
“五千多...”澹明沉吟了一下：“倒是和烈姐说的全盛时期差了不少。”
“灵气枯竭，虽然神州人口要比过去多上不少，但能够符合资质条件的灵者却并未大幅增加。”老御直摇摇头：“不过人数虽然少了，但实力却不比从前的御直差，说不定，较之以往还要强上几分。”
澹明点点头，又问道：“那这五千多名御直里，除了指挥使，下面还会设有其他级别的御直么？”
“自然是有的，每道除了正副指挥使一名外，还设有正副队长职两名，驻所御直也会有小队长一名，其余便都是普通御直...差点忘了。”老御直拍了拍额头：“还有一支特殊御直，不受六道管辖。”
“古时，指挥使之上还有位殿前使负责统率六道，那支特殊御直是他的直属卫队，但新朝建立后，因为找不到合适人选，便取消了这个职位，而殿前使的一部分职责由老夫与各道指挥使分担，但那支御直小队建制倒是还在，现在算是老夫的直属，人数不多，仅有三十人。”
“那前几次出现在战场上的御直，是什么职位？”澹明问道。
“各道直属御直。”
“普通队员。”澹明捏了捏下巴，回忆了一下：“感觉全力之下好像可以轻松击败c级阴噬兽。”
“考虑到对地球灵气的影响，不到万不得已，每个御直都不会释放全部力量。”老御直点点头：“但若是全力施为，c级阴噬兽确实也就是几个回合的事。”
听到这话，澹明看了一眼老御直，忽然笑道：“看来老御直目前对阴噬兽的入侵不是很担心呐，那底气便是来源于这些御直吧。”
“在你提出这个问题之前，或许会有这种想法。”老御直微微摇头，直视澹明：“但现在，我似乎不应该乐观。”
“你特意提到这个问题，我猜...跟中州大陆发生的事或许有干系。”
澹明眉头一扬：“不愧是老御直，就是聪明。”
“不过是活得久了一点罢了。”
“那我就直说了。”澹明敛去笑容，正色道：“如果连神州灵部都只有这么点灵者，那即便加上地球各国的修行者还有地球所有战备力量，在阴噬兽面前...也只有死路一条。”
老御直闻言，神色凝重了些：“愿闻其详。”
组织了一下语言，澹明道：“在中州大陆，我们也曾与阴噬兽交过手，在我们那，叫【隙虫】。”
老御直神色又严肃了几分。
果然...不止是地球。
“其实，它并非是外星生物，也不是什么平行宇宙来的敌人。”澹明看着老御直，一字一顿：“它们是‘天道’的残渣，是被宇宙意志否定的存在。”
老御直瞳孔微微一凝，心有千千疑，却并未打断。
“从诞生之初，这个种族就被大宇宙意志所排斥，它们如同暗影中的暗影，无处不在，却又被万物拒斥，每一次存在，对它们而言都如同凌迟，每一次呼吸，都在消磨自身灵魂。”
“如果不是天道意志，嗯，也可以说星球意志虚弱到了极点，它们甚至很难进入常世。”
“举个不是很恰当的比喻，若我们是白日，那它们便是黑夜。”
“黑白之间不能共存。”
“就像磁石同极相斥，天道之下，它们与我们永无共存之理。”
“一方死，一方存，仅此而已。”
“而为了求活，这些天道的弃子必须要与全宇宙的宠儿交战，没有任何技能没有任何特性的它们，学会了模仿，学会了修炼，学会了阴谋诡计。”
“在我还没出生前，中州大陆与隙虫的战争就已经断断续续持续数百年。”
“竟然这么久？”老御直有些诧异，忍不住道：“按你先前说法，与地球相比，中州大陆不管是疆域大小、人口多寡、高手数量都是属于吹口气可以碾压地球的存在。”
“因为对方也不弱，甚至拥有不少媲美仙阶的高级隙虫，应该这么说...数量上可能比中州大陆的仙阶还要多上不少。”澹明耸耸肩：“中州大陆一度吃了不少亏。”
“后来渊君，也就是中州大陆那一代的最强者，见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虽然表面上是我们压着它们打，但实际上我们损失更重。”
“于是游说四方，合纵连横团结六族对抗隙虫。”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结果渊君却以他那无上的人格魅力成功征服六族高层，并在六族高层支持下担任六族联军统帅，以中州大陆意志向隙虫宣战。”
“所有人都以为战争会很快结束，因为团结在一起的中州大陆，不是这些宇宙排泄物可以招惹的存在。”
“可结果却出乎意料，即便是六族联军联合对抗隙虫，战况也没有想象中顺利，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战线犬牙交错，速胜和速败都不存在，这一仗又打了足足十年。”
“那个被载入史册的【十年战争】，让中州大陆死伤无数，无数天骄宿老战死疆场。”
“即便没有经历过那个场面，从史书上的只言片语，我依然可以感受到当年的惨烈。”澹明轻叹道：“那是一个仙阶上了战场都有可能活不过一个时辰的战争。”
“也许我这样说，还不够直观体现隙虫的强大，举个例子吧，像你们评定的什么c级兽，好像挺强大，可在隙虫里顶多算是个精英怪。”
“像这样的精英怪，当年甚至都没资格进入核心战场。”
老御直神色变了几分：“那中州大陆是如何打赢它们的？”
“虽然没输。”澹明摇摇头：“但也没赢。”
老御直眉头一皱。
“代价和战果对不上。”
“普通的修行者苦心修炼，要提升境界修为至少要几十甚至数百年才略有小成，一些成名宿老就更别说，都是按千年起算。”
“可一只隙虫的培育最快只需要半年就能达到c级的战力水平。”
“而两者进入战场厮杀可能只需要数分钟就决出胜负。”
“与这些杀之不尽的恶心玩意交战，我们可以赢无数次，但一次都输不起。”澹明揉了揉指尖：“它们可以输无数次，但只需要赢一次。”
老御直微微吐了口气：“那中州大陆最后…从你先前的介绍来看，她似乎并不是毁于阴噬兽。”
“不是毁于，但也脱不了干系。”澹明摇摇头：“在【十年战争】的最后一年，天下疲惫，而隙虫似乎无穷无尽，我们对它们的胜率在逐渐减少。”
“有鉴于此，渊君决心带领中州六族中的至强者拼一把。”
“联合人族十二池君、魔族四大魔尊、妖族五大妖王、兽族十八兽首、修罗三十六帝，幽冥七十二君。”
“及仙阶高手三百三十二万。”
“以无上大能封禁中州大陆。”
“隔绝天地。”
“独留下一处缺口，创立小世界，定期开放。”
“你可以理解为创造泄洪区。”
“让这些隙虫只能在那一处出现，并且限制高等级隙虫进入，能让中州强者集中绞杀清理。”
“久而久之，那地方莫名其妙就成了六族精英的试炼场。”
“中州大陆与隙虫之间的战争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经此一役，六族强者十不存一，以渊君为首的人族开始稳稳压过其余各族。”
“天下遂安。”
“也算是结束了，史书上记载我们赢了，成功驱逐了隙虫，但是与否就让后人评说吧。”
“竟是这么一番波折。”饶是老御直听完，也不禁感叹。
“所以...为什么说如果地球的武备就只有这点人类毫无胜算了吧。”澹明微微叹了口气：“现在阴噬兽还没有大举进攻，我想有可能是天道意志在帮地球阻挡了一部分的高级战力，也有可能是它们的目标不是地球，应该说，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然以地球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挡不住更高阶的阴噬兽狂轰滥炸。”
“地球只是顺带？”听到这个，老御直忽觉有些好笑。
让全球紧张的敌人，居然还没有用正眼瞧过地球。
“只是推测，不过八九不离十。”澹明摊摊手：“根据我从书上看到的记载来看，灵力充裕的世界天道意志都会很强，又有大宇宙意志加成，那些隙虫很难突破天道的防守进入常世，即便偶尔过来一两只，也都是低级战力。”
“战力越高，天道意志对它们的抗拒越盛。”
“一旦世界的灵气虚薄，甚至开始枯竭，天道意志也会被同步削弱。”
“它们就有了可乘之机。”
“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中州大陆就是前车之鉴。”
“灵气枯竭....”老御直陷入沉思：“似乎一切都对得上了。”
“至少你们在灵气枯竭前找到了新的出路，未来未必不能扭转乾坤。”澹明说道：“中州大陆可没那么好。”
“而铺垫了那么多，接下来就是关于你问题的答案。”
听到终于要开始诉说中州大陆的最终结局，老御直收回心神，凝神望着澹明。
“该怎么说呢...”澹明想了想，组织了好一会语言，最终觉得还是直说：“她确实毁灭了。”
“毁于灵气枯竭。”
老御直眉头一沉。
“每一个星球都有寿命，在我出生之前，应该说，在隙虫入侵中州大陆前夕，她便已经接近末期。”
“灵气在逐年下降。”
“这才给让隙虫盯上。”
“不过烂船也有三斤钉，不仔细留意，倒是没人能看出变化，大家省着点用，往复循环，估计中州大陆的灵气在我老死之前都还能存续。”
“前提是没有隙虫出现。”澹明手一摊：“可现实没有如果，它出现了，而为了阻挡隙虫，彻底结束战争，六族又想方设法隔绝了天地。”
“问题出在阵法上？”
“只是加速了而已。”澹明浅叹一声：“隔绝天地，灵气便不能往复循环，而天下修仙者何其多。”
“存粮就那么多，吃得人越来越多，分到的越少，等吃完了，结果就只有饿死。”
“当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天下逐渐诞生不了仙阶，而极度依赖灵气的顶层高手境界居然还在往下掉。”
“低阶灵者和普通尘民则是越来越多。”
“再这样下去，不出百年，中州大陆就要沦为一个普通的凡间世界。”
听到这话，老御直欲言又止。
看到老御直若有所思的模样，澹明明白过来，低声道：“你的想法我明白，解除阵法，让灵气重新勾连天地对么，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
“但为时已晚。”
“解除阵法，隙虫会卷土重来，中州大陆不够时间再度成长一批新人去抵御隙虫，而以现阶段中州大陆的高手数量根本无力再与隙虫再来一次【十年】战争。”
“因此，导致了一个两难境地。”
“不解除阵法，只能等死，但至少灵气不会在一瞬间枯竭。”
“解除了，灵气会再度恢复循环，虽然总体还是在枯竭，但至少百年间无碍，说不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可惜，外面有隙虫在虎视眈眈，以当前的中州大陆战力，怕没来得及恢复战力，就会被隙虫吞掉，那会立刻死。”
“难呢。”
老御直闻言也是一阵沉默。
留阵，灵气渐涸，如困兽待毙。
破阵，灵气复流，或可争百年变数，但隙虫必至，中州，已无第二个‘十年’可耗。
片刻，老御直想了想，又皱眉道：“若是那样....成为普通星球，应该也能活下去，虽然不再有修仙者的诞生。”
忽然又瞧见了澹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便明白过来。
“不是谁都舍得，用万载春秋....”
“换这人间三万次日升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