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明先生，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约翰逊手一摊：“你可以说得明白一点么？”
澹明望向这位美国陆军将领，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约翰逊愣了一下，道：“那就肯定是为了将天道众这个人类渣滓混蛋婊子的组织用物理手段从地球上抹掉。”
“话粗理不粗。”澹明点点头：“那我们的敌人应该就是天道众？”
“当然！”约翰逊肯定道。
“可如果按照将军您之前提出的作战部署。”澹明道：“我们的敌人，好像瞬间就多了很多，可能多到数不清那种。”
“什么意思？”约翰逊的眉头皱紧了，会议室内的不少代表面面相觑，倒是神州方面的几位高层似有所悟。
“在挥下战斧之前，我们必须先弄清楚，谁是我们必须消灭的敌人，而谁，又是我们可以争取甚至必须保护的人。”澹明的手指轻轻点在全息沙盘上，光晕在他指尖晕染：“更直白一点，就是神州的开国元首说过的【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西方代表闻言脸色突然就变了。
澹明见状呵呵一笑：“不用担心，我没打算输出意识形态，只是举个例子。”
说罢，又敛去笑容，环顾众人，正色道：“天道众的资料各位看得不会比我少，可能还要更多，更详细，那大家应该就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存活壮大数百年，甚至能在千年前的围剿中残存至今，靠的不仅仅是隐匿和武力，更是他们极其恶毒的蛊惑性和煽动性。”
“他们拥有大批被洗脑的狂热信徒，尤其是在这片饱受苦难的非洲大陆，绝望的土壤最适合他们播种仇恨和谎言。”
澹明垂眸扫过沙盘上代表城镇和村庄的光点：“就拿我们眼前的这个卡萨拉姆共和国来说，它脏乱差，贫穷和饥饿是这里的常态，但制造这些苦难的恶事，一直以来都是天道众扶持的军阀傀儡在前台表演，他们自己则始终藏在阴影里，这里的绝大多数普通百姓，对此并不知情。”
“相反，天道众甚至会偶尔扮演救世主，开仓放粮，施点小恩小惠，同时，他们用尽一切手段向百姓灌输，说造成他们一切苦难的根源，是国际社会的封锁，是现行全球体制的剥削，所谓的维和援助，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人洒下的一点怜悯，而那些百姓，在信息闭塞和极端困苦下，非黑即白都无法分辨，又如何去分辨九真一假的事实？”
听到这澹明这话，几个西方国家的代表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不约而同拿起了水杯抿了抿。
面对这些小动作，澹明当没看见，继续道：“哪怕他们的生活在天道众到来后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善，但至少，他们被给予了一种扭曲的希望，就是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在为他们主持公道，对抗外部敌人。”
“愿意带他们走出去。”
说到这，澹明抬起头，直视着约翰逊将军和其他人：“现在我们大军压境，要清剿天道众，如果策略得当，这些百姓未必会拼死反抗，因为天道众在这里的根基远未到根深蒂固的地步，他们扶持的政权大多摇摇欲坠，只要我们不主动伤害那些平民，那些平民大概率会观望，甚至就像各位所见，会到我们基地外围来乞讨食物。”
“但是...这是有前提的。”澹明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如果按照将军您提出的方案，不顾一切代价，72小时内装甲洪流直插幽都，我能想象，在这条高速推进的路线上，将会造成多少平民的伤亡，摧毁多少本就脆弱的家园，届时，我们洒下的将不是解放的甘霖，而是仇恨的种子。”
“反倒从侧面上帮天道众宣传了现行全球秩序是如何不把他们这些平民当人。”
“而这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废墟和鲜血中生根发芽，疯狂滋生。”
“即便我们这次成功地将眼前的天道众从物理意义上抹掉了，但总有一天，另一个更极端更隐蔽的‘天道众’会从这片被我们亲手制造的仇恨沃土中重新崛起。”
“或许还要更强。”
话音落下，一众代表脸色一变，连那约翰逊将军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澹明收回手，轻声道：“千年前，亚欧大陆联军也曾以为将天道众主力击溃便一劳永逸，结果呢？残余分子依旧能在神州周边潜伏、活跃，并最终壮大到今天这般足以威胁全球的局面。”
“人类能从历史上学到的教训就是从来学不会教训。”
“千年前，人族的敌人只有天道众，千年后的今天，行星防御理事会为什么会成立，特别防御处的武装力量为什么一直加强，甚至某些国家的单兵作战力量已经发展到能够抗衡常规连队，这好像和天道众无关。”
一众高层默不作声，似乎都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越发严肃。
澹明淡声道：“如果在真正的危机没有到来前，还要给人族留下一个仇恨的种子，一个间隙，历史总有一天还会重演。”
“到了那个时候，人类还能跟千年前一样，团结在一起么？”
会议室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全息沙盘运行的微弱嗡鸣声。
良久，约翰逊将军抬起头，沉声道：“澹明先生，我承认你的观点很有说服力，同样是稳步推进，但你的观点显然让我更清楚，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现实问题依然存在，如果按照‘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传统清剿模式，时间周期会拉得非常长。”
“我国国内、乃至整个国际社会的舆论耐心都不会支持一场旷日持久的治安战，最关键的是…”他加重了语气，沉声道：“我们的首要使命始终是抵御阴噬兽的全球性威胁，各国最顶尖的超凡力量和精锐部队不可能被长期牵制在非洲这一个战场上。”
“这我是知道的。”
“那就行了。”约翰逊摊开手：“那么，这场仗，究竟应该怎么打？我们既需要速度，又需要赢得人心，这几乎是一个悖论。”
澹明闻言，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将军，您说的没错，所以我们不能陷入‘快速碾压’或‘缓慢平推’非此即彼的选择题里。”
手指再次点向沙盘，“我们要打的，是一场兼具雷霆之怒与春风化雨的战争。”
各国代表见状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怎么说？”
“也是字面意思。”澹明耸耸肩：“雷霆之怒，是在于对天道众核心力量的毁灭性打击，这一点不变，组建最精锐的突击队，像一柄尖刀，直插敌人心脏幽都。”
“要迅速撕开缺口，打掉其指挥中枢和主要战力，主力部队随后跟进清剿，超凡力量负责压制和消灭他们的超凡力量，这部分行动，必须快、准、狠！”
“但与此同时。”
“春风化雨必须同步进行，甚至要更早启动，各位必须把视角从单纯的‘与天道众的战争’里跳出来，这场仗的核心，是关于当地居民争取。”
“具体怎么做？”一直负责当和事佬的这次行动派下来的行星防御理事会副会长终于主动出声。
“说难也不难。”他环视众人，举起三根手指：“宣传、安抚、善后，三大举措必须与军事行动同步推进，甚至走在军事行动之前。”
“宣传，就是要用一切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传单、广播、与当地部落长老交流，多渠道多层面告诉那些平民，我们为了什么而来，是为了清除带给这个世界痛苦和混乱的天道众，是为了终结强加给他们的苦难。
“要揭露天道众的阴谋，告诉他们，眼前的贫穷和战乱，正是天道众为了维持统治而有意制造的温床，他们的小恩小惠，只是为了更好的奴役。”
“而安抚，则是军事行动中，做到坚决不扰民，不滥杀，这一点不是我有偏见，而是我希望诸位主导下的部队能够真正做到，所以也必须要告知所有参战士兵，他们不仅仅是战士，更应该是纪律严明的宣传队，是文明的播种机，要让平民知道，这次来的虽然不是维和部队，但同样有着维和部队一样的精神和诚意。”
“同时，设立安全区，建立人道主义救助通道，分发真正急需的粮食和药品，而不是象征性的，让他们看到，我们带来的不是毁灭，而是秩序和生存的希望。”
“最后，则是善后，光说不做是没用的。”澹明说道：“收复一个地区，不只是一块土地，人心才是一切，所以必须帮助恢复一个地区的基本秩序，提供医疗救助，清除战争痕迹，让这些国家的平民直观地感受到，天道众离开后，生活真的在变好，哪怕只是开始，哪怕那么只有一丝。”
“这才是真正的正义，而不是以正义之名发起的另一场无意义的战争。”澹明的目光灼灼：“我们要打的是一场人心争夺战，就是要让那些平民明白，我们和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是在为他们而战，当平民真正了解并开始支持我们时，他们就不会成为天道众的‘人盾’和兵源，反而会成为我们的耳目和屏障。”
“到了那时，”澹明斩钉截铁地说：“失去了生存土壤和群众基础的天道众，就会从一条隐藏在地下的毒蛇，变成一条暴露在阳光下的蚯蚓，所谓的清剿，将不再是艰难的攻坚，而是迅速的扫尾，这场仗，反而不会拖得太久。”
“千年前的联军，只做到了雷霆之怒，所以我们用了千年时间来消化苦果，今天，我们必须把春风化雨做到极致，才能从根本上铲除毒瘤，一劳永逸。”
说到最后，澹明望向眼眸里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到神情庄正的约翰逊将军道：“至于国际舆论，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毕竟，舆论战是你们最擅长的，即便是不好也能宣传出一批拥趸，而这次我们是真正在做事，国际社会会支持的。”
丝毫没有给那将军留面子。
可约翰逊听了居然没有发火，反倒是沉思良久。
会议室的各国代表此刻也是一般模样。
而特四等人早已陷入呆滞。
柳如钰此刻眼眸也掠过一丝诧异的眼神。
这澹明...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么？
又过了几分钟，约翰逊忽然长长舒了口气，望向澹明：“我承认，澹明先生你的计划非常有吸引力和说服力，但这与我们之前的作战计划有很大出入，我们必须要重新调整计划，还要向上级汇报，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能确定下来。”
“这个是自然，但至少...”澹明笑笑手指指向帐篷外：“可以先从基地附近的那几条村开始。”
“既然是作战基地，酒水这些可以少运一点，多点压缩饼干或者能量棒，或许就能多活几个人。”
“不用担心有细作，这是我给的承诺。”
约翰逊神色认真地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您的建议。”
在他点头后，西方各国代表也纷纷点头，南美和亚洲脸上的笑意早已挂不住。
这次是真正的【人类之光】行动！
神州的一名官员靠近副署长，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央不派参战常规部队了，要是按澹明的做法，西方一定不会同意的。”
副署长脸上也挂着笑意：“把澹明派过来做这个顾问，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片刻后，会议结束，澹明再次被迫充当牛马，开启社牛模式，跟各国代表握手致意，连那位朽木凉都主动上前跟澹明打了招呼。
就是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澹明一脸社死看着朽木凉离去。
好一会后，澹明脸上的职业笑容都快僵硬了，终于跟最后一个代表寒暄完。
身子一垮掉，跟被抽去了精气神的打工人一样耷拉肩膀回到一直等待他的特四小队和柳如钰身边。
“口干唇燥，快把我累死了。”
齐宣满是崇拜地看着澹明：“澹明哥，你以前带过军队吗？”
“什么话这是，没有主次。”澹明还没回答，常书桓就一脸嫌弃吐槽，然后上前一把握住澹明的手，目光灼灼。
“澹明哥，你以前开辟过根据地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