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木梳妆台前,一只保养得宜的纤手将耳环“啪”地掷于锦缎台面,
“蠢货,这样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枉费本宫一番安排!”
贴身女官春盈立刻趋近,执起玉梳,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长发:
“可不是么,这批秀女里,不成器的着实太多了些。尤其是那个武如意,只怕开国以来都未出过这般......奇人,在承庆殿行那等污秽之事。”
韦贵妃自鼻间逸出一声冷嗤,铜镜清晰映出她双眸流转的精明与算计:“挑些上等补品,你亲自往才人宫走一遭,看看那丫头。务必要她在献舞时大放异彩,牢牢抓住陛下的心。”
“是,奴婢明白。”
那厢,日上三竿,萧蔷才姗姗起身,慢悠悠踱至用膳的偏厅。见桌上剩了不少肉菜,秀女们为保体态纤柔多刻意节食,倒便宜了她。
少女毫不犹豫盛了三勺红烧肉,随即落座,津津有味地享用起来。
周遭正小口啜饮清粥的才人采女,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今日的萧蔷,肌肤似比往日更显莹润,眉目间骄纵依旧,却莫名添了几许惑人光彩。然而见她如此不顾仪态大快朵颐,那点因她容光焕生出的惊疑,顷刻被“还是那个蠢货”的鄙夷取代。
春盈领着两名宫女步入偏厅时,萧蔷正夹起最后一块红烧肉,她眼前一亮,立刻放下碗筷,扬起原主惯常谄媚又得意的娇笑,快步迎上前:
“春盈姑姑怎么来了?是姨母让您来看我的么?”她行了个夸张的礼,“蔷儿谢姨母挂念!”
春盈目光迅速掠过萧蔷周身,闪过一丝讶异。这位萧才人似乎长开了些,眉眼间竟透出种逼人的艳色。她面上挂起妥帖的笑,虚虚一扶:
“才人快快请起。娘娘惦记您,特命奴婢送些滋补品来,嘱咐您定要好生准备献舞。”
“姨母最疼蔷儿了!”少女笑靥愈发灿烂,嗓音不大不小,恰能让周围竖耳倾听的众人听清,“请姑姑回禀姨母,蔷儿必定勤加练习,绝不辜负姨母厚望!”
春盈前脚刚出才人宫,便听前方传来一阵规整急促的脚步声。抬头竟是陛下近侍王德领着浩荡队伍而来,小黄门们手捧各式锦盒漆盘,阵仗非凡。
两队人擦肩时,王德客气颔首,春盈连忙侧身避让,心下惊疑不定。
王德径直入院,视线一扫便锁定了正捧着补品喜滋滋准备回房的萧蔷。他立刻堆起笑意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奴才给萧才人道喜了!”
少女驻足,纤眉微挑。
王德侧身示意,但见身后琳琅满目的赏赐——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珍玩摆件,更有几样精巧的西洋玩意儿,在明璨日光下流转生辉,晃花了满院的眼。
“陛下念及才人昨夜辛劳,特赐下这些玩意儿供您赏玩解闷。”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确保众人都能听清,“并晋才人为正四品充媛!恭喜萧充媛!”
满院寂静,一夜之间,未侍寝却连晋三级,莫说闻所未闻,简直天方夜谭!
萧蔷得意地瞥过周遭神色各异的脸庞,抛去一个标志性的白眼,姿态娇蛮又无礼。转而面向王德时,倒是行了个礼,递上一枚沉甸甸的荷包:“有劳王公公了~”
王德想起陛下对这位的格外用心,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哪敢受她的礼,连忙讪笑婉拒:
“哎哟,充媛折煞老奴了。这都是陛下的恩典,奴才万万不敢居功。”
闻听此言,少女俏脸一垮,双手叉腰:“那便回去禀告你的陛下,本充媛要专心练习《兰陵王入阵曲》,这可是献给他那位旧人祭礼的,紧要得很,叫他别来扰我!”
随着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渐远,满院再度陷入死寂,唯有王德嘴角微微抽搐。
另一边,太极宫内。
帝王难得有些神思不属,他端起茶盏,今晨暗卫呈报的消息掠过心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他特意吩咐王德午后前往,便是想瞧瞧小丫头睡足醒来,接到晋封与赏赐,该是怎样一副心花怒放的娇俏模样。
他心情颇佳地拈起一块精巧茶点,正要送入口中,却见王德苦着脸躬身入内。
“陛下......”
“如何,萧充媛可还欢喜?”
王德扑通跪下,硬着头皮将萧蔷那番“谢恩”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帝王面上笑意骤然凝固,半晌,他缓缓搁下茶点,凤眸微眯,一股说不清是愠怒还是别的情绪涌上心头——好啊,这满宫妃嫔求之不得的荣宠,到她这儿倒成了打扰?
薄唇勾起一抹近乎阴险的弧度:“传朕口谕。所有御妻,即日起熟读《女则》,七日之内,必须倒背如流!”
哼,背不出书,看你还怎么嚣张!
想到萧蔷可能为此抓狂跳脚的模样,李世民心头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反倒生出几分逗弄宠物般的恶劣趣味,他心情转晴,复又执起朱笔,继续批阅案头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