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娅的脸色变化，让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在我接过终端、看到“杨佩宁的反击”之后，那种不祥的预感也更强烈了。
终端上收到的消息，是监督队发来的、人员甄别结束后的汇总报告。
根据报告的内容，这次在蜂巢基地的人员甄别行动中，共计发现了436名E.c.S.o的卧底。
其中除了极个别人员、勉强接近高层管理之外，其余的卧底大多集中在通讯、后勤和调查部三个部门。
如果以蜂巢基地的全体人员为比例基数，“436”这个数字是远低于我们此前预估的、卧底所占比例的基准线的。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疑点，毕竟蜂巢基地的职能是统筹管理，这里的人员结构相对稳定且持久，对各种情况的了解也相对丰富，外人想要渗透进来并不容易。
所以单从数据来看，这份报告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出在整份报告最后的、一个特别注明的备注上。
根据备注，在停车场的人员甄别结束后，监督队抓捕了卧底的E.c.S.o的成员398人、击毙37人，共计435人。
可是在甄别结束、甚至连后续的收尾工作都快要完成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宣布自己是杨佩宁派来的、E.c.S.o的卧底。
他几乎立刻就被抓了，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人能坚持到现在不被发现，说明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可以通过筛查机器人的考验——虽然索菲娅还有后招，但他未必不能继续隐藏。
换句话说，他完全没必要在此刻暴露。
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人员来自调查部，现属监督队成员……”
我念出备注中的人员所属，太阳穴开始突突的跳痛起来：“这是在打咱们的脸啊。”
“是拆台。”
索菲娅从鼻腔深处挤出一声叹息：“口口声声要揪出隐藏的卧底，结果连监督队都不干净——杨佩宁这一招是批亢捣虚，信任被动摇，我们后续的行动就很难展开了。”
“还不止这些！”
刘祈突然推门进来，手里同样拿着一台终端：“先看看这个！”
我怔了一下、扬起手里的终端设备：“我们已经知道了，索菲娅也收到了停车场那边的报告。”
“不是停车场——”
刘祈说着，用他拿来的终端换走了我的：“杰德给莉娜发了报告，其他基地的人员甄别也结束了。”
“除二号基地之外，一至六号基地共发现E.c.S.o的卧底8142人，但在他们完成收尾、准备把人送到二号基地集中关押的时候，每支监督队里都有人出来自首。”
“每支？！”
我虽然已经有些预感，可是真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心跳还是忍不住的快了几拍：“也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不多不少，而且全都是监督队的。”
刘祈搬了把椅子坐在我身边：“这次的行动规模不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被E.c.S.o渗透这件事了。”
“这个时候，‘人员甄别’和‘监督队’的出现，会让普通人觉得我们已经掌控局面、开始对这种‘渗透’进行清除，可是……”
“可是在‘清除’结束之后，却发现负责‘清除’的人里，居然也有E.c.S.o的卧底。”
我接着刘祈的话说道，太阳穴跳痛的更厉害了：“五座前哨基地加蜂巢基地，杨佩宁只用了六个人，就证明大张旗鼓的人员甄别是一场闹剧。”
“人员甄别找不出全部的卧底，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身边有卧底了。”
刘祈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在我和索菲娅的身上轮换几次：“现在整个月球都人心惶惶，虽然信任危机的后果还没爆发，但也只是暂时的。”
索菲娅闻言也叹了口气：“后续想要展开行动，就要先证明我们不是E.c.S.o——可是已经有六个人、连体征数据的测谎都能通过，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自己？”
“……”
我揉着太阳穴没说话，刘祈和索菲娅也都没再开口，房间里的气氛，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凝重起来。
杨佩宁回敬的第一招，就直接打在我们所有人的命脉上——信任。
这是一个最重要、同时也是最无法具象的东西。
它没有明确的判断数值，甚至没有具体的参考依据，信任与否完全依靠个体的主观判断，而“主观”又是杨佩宁最擅长的部分。
“你有什么建议？”
我胡乱抓了抓头发看向刘祈：“不要掺杂心理学的成分，就按照你以前的职业习惯，给一个最直接的建议。”
“以力破巧？”
刘祈瞬间明白我的意思，虚着眼睛琢磨了几秒钟后，郑重其事的吐出了四个字：“记忆清除。”
“将所有人的记忆全部清除，这样就算他们曾经是卧底，在这之后也不再是了。”
索菲娅思索着分析道，接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但是不行，需要多少时间先不说，记忆空白的人，就仅仅只是‘人’而已。”
“那不只是情报和信息方面的损失，还有相关的专业技能——我们可以重新教，但在教会他们之前，所有基地就会全面瘫痪，而且后续的行动也无法展开。”
“可以挑选一部分人不清除记忆，用来维持基地运转……或者把人员分组、然后分阶段进行。”
“你怎么确定挑选出的人里没有卧底？分阶段进行又意味着时间线拉长，杨佩宁会给我们时间吗？”
“这个……”
“肯定不会。”
我开口加入两人的讨论：“如果我是杨佩宁，不仅不会给你们时间，还会趁着现在这个人心惶惶、一盘散沙的阶段，趁热打铁把你们彻底击溃。”
“……确实。”
刘祈表情复杂的扬起眉毛：“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军心，并且要在杨佩宁出招之前——你觉得他的下一招会是什么时候？”
“……”
我没有马上回答，先拿起索菲娅和莉娜的终端看了一眼，发现无论蜂巢基地还是其他基地，“监督队有人自爆身份”的情况，都在10到15分钟之前。
“现在。”
我放下终端设备、用力把脸搓成奇怪的形状：“如果我是杨佩宁，现在就会出第二招。”
“什么招？”
“推波助……”
叮！
两声重叠在一起的提示音打断了我，紧跟着索菲娅和莉娜的两台终端设备上，几乎同时显示出红色警报——停车场发生人员暴动，请求支援！
索菲娅和刘祈也看到了警报，几乎同时脸色一变、起身冲了出去，只有我还坐在房间里没动。
如果我是杨佩宁，这个时候绝不会只出两招，或者说……不会这么直白的给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