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骁的话让我笑了一下，不过是被气笑的。
随后我直接把鞋带在手上缠了一圈：“耍我？以为我不敢拉是吧？”
“不是！我真的不清楚！”
周骁急的脸都红了：“我只知道这是研发部的东西，和‘观察者计划’有关，平时存放在研发部，但外人进不去研发部，就算是调查部的人也不行！”
“而且即便是内部人员，也只有林部长和几位高级管理，有权限从仓库取用，而且从取用到最后入库，至少要有一位副部长级别的管理全程监控！”
“所有能接触到的技术员，进出都需要洗澡更衣，连一点碎末都带不出来……对了！我从渗透进去的人那里得到一点消息，这东西好像是用来做‘入梦芯片’的！”
周骁这次是真急了，不仅给出的信息量极大，语速也快的离谱。
我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几秒，才稍微理解那一大段话的意思，而这也和我所了解的情况差不多。
虽然我没拆解过完好的入梦芯片，但我之前有过猜测，也听林霜大概提起过，“入梦芯片”的基础、或者说核心，就是一颗密度极大、外观凹凸不平的“肉球”。
“肉球”的表面有很多凹陷，而研发部要做的，就是将不同尸体的脑组织按指示分割并修整，使之可以嵌入“肉球”的凹陷。
之后再将“肉球”放进装有一系列传感器的外壳，一枚“入梦芯片”就算是完成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周骁给的信息应该是真的，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我还忽略了什么似的……
“喂？”
周骁见我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心虚的叫了一声：“是我刚才太急了没说清楚？要不我再重复一遍？”
“……可以。”
我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把鞋带举了起来：“想好再说，如果和刚才说的不一样……你懂得。”
“唉……我是真的想跟你合作。”
周骁叹着气白了我一眼，随后放慢语速，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有些部分不太一样，但只是补充了更多细节。
比如研发部的仓库，是一个单独的蜂巢模块，依靠蜂巢基地的特殊结构，平时会在蜂巢基地的内部持续移动，只有研发部部长、也就是林霜才知道仓库位置。
再比如安全条例的规定，是至少有一位副部长全程监管，但实际会有三位副部长以上的管理在场，除了监管技术员之外，三位监管者也会互相监管。
总而言之就是看守严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出“耗材”，基本可以说是没有可能——而这就是我刚才忽略的部分了。
一股寒意贴着脊梁骨攀了上来。
我咬了几次牙，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们早就盯上这东西了，但是因为看管严密，所以一直拿不到？”
看到周骁点头，我又做了两次深呼：“人员转移，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会留在蜂巢基地，也给了你们在路上下手的机会。”
周骁再次点头，也让那丝寒意从后颈攀上我的后脑，甚至让我的大脑都开始麻木。
“你潜伏的很好，甚至深得杰德和利亚姆的信任，所以几天前、杰德在六号基地做第一次人员甄别的时候，你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当时我就在六号基地。”
周骁毫不掩饰的点头承认：“用筛查机器人进行直接测谎，这一招确实很绝，当时也确实把我吓了一跳，所以我借着被怀疑的名义，私下和杰德吵了一架。”
“用愤怒的体征反应掩盖撒谎，很聪明。”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之后你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上级，上级的命令是让你们想办法引发暴乱，进而促成这次人员转移……但你们怎么确定会转移？”
“‘暴乱’只是表象，实际上是借着暴乱进行刺杀。”
周骁继续毫无保留的回道：“我们本来的任务，是利用人员甄别后、剩余人员的相互怀疑来挑起暴乱，但那些人比我想的还蠢，我还没开始挑拨，他们就自己内讧了。”
“……你、你说、说刺杀的事。”
突然的尴尬让我有点口吃：“你们要刺杀的是谁？我吗？”
“是负责各基地日常运行的特殊岗位，另外还有一个目标，是让各基地的平均伤亡，达到50%以上——”
周骁说到这一顿，用后背顶住运输箱、缓了口气才继续道：“伤亡过大，再加上基地无法维持日常运转，就有很大的概率，会把剩余的人都集中起来。”
“如果……”
我下意识开口又连忙停住，不过犹豫过后还是试探问道：“如果不集中人员，而是通过‘应急预案’，重新补充那些特殊岗位的人员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周骁无奈的摇摇头：“当时我问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但上级让我不用管，还说什么‘那是最好的情况’。”
“最好的情况……”
我咀嚼着这五个字，心里已经基本确定，【黑镜】就是在帮杨佩宁了——至少是在帮E.c.S.o。
蜂巢基地的伤亡比例超过75%，哪怕是为了维持基地运转、只给一部分人做“应急预案”，在特殊岗位落入E.c.S.o的掌控之后，我们也只能任人鱼肉、或是鱼死网破，除非……
“如果把幸存者集中在蜂巢基地呢？”
我皱起眉头看向周骁：“‘耗材’不转移，你们不就没机会了？”
“可能性不大，毕竟蜂巢基地的结构和其他基地不同，其他基地的特殊岗位人员就算集中过来，也不知道这边的日常工作是什么内容。”
周骁不假思索的回道，片刻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就算过几天苦日子、对这些人进行培训，你们也要做一个取舍。”
“什么取舍？”
“利用暴乱进行的刺杀，要让各基地的平均伤亡超过50%，但不能超过80%，也就是说最后的幸存者，要控制在三万人以上。”
周骁先给了我几个前提，接着快速的算了笔账：“月球各基地的总人数大约15万，这次暴乱中，各基地的平均伤亡约72%，幸存者超过4万人……”
“蜂巢基地只能容纳两万……最多两万五千人。”
我瞬间明白了周骁的意思，同时那股寒意也将我的大脑彻底冻僵。
这是一个死局。
杨佩宁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耗材’，而我们在人手大幅缩减、各基地无法维持运作的情况下，就只有三个选择——
用“应急预案”增加人手，但这等于彻底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将幸存者集中在某座基地，但在转移过程中，也会给对方下手的机会；
唯一能让E.c.S.o算计破灭的，就是把幸存者集中在蜂巢基地，但蜂巢基地又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所以我们要做一个“取舍”——把一部分人集中到蜂巢基地，剩下的留在原基地等死。
杨佩宁出招的关键点，应该是在赌我狠不下心——但其实我现在是能狠下心的，只不过反应太慢，再死几万人都没用了。
“呵……”
我冷笑着叹了口气，忽然感觉眼眶有点湿湿的：“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惨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