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猜想只是灵光一闪，而且它不涉及“被联合政府怀疑”、甚至可能加深联合政府对杨佩宁的怀疑，所以我直接就问了出来。
但在此之前，由于话筒没有通电，杨佩宁听不到我和刘祈的声音，所以在刚听到我的问题时，杨佩宁明显怔了一下。
“让我找回记忆。”
我简略、或者说含糊其辞的解释道：“你说我会背叛人类，但我目前没有这种行为，甚至没有这种想法，你的‘谎言’很有可能会不攻自破。”
“可你还是说出来的，而且是以一种相当的笃定的方式，所以你真正的计划，应该是让我找回记忆、背叛人类，再以此证明你的‘清白’、进而推行你的后续计划。”
“听起来……”
杨佩宁沉吟了几秒，忽然露出一抹含义复杂的微笑：“确实像我会做的事，但你这个猜测有证据吗？”
说到“猜测”的时候，杨佩宁刻意咬重了一点语气，显然是在暗示监听的联合政府、我这个猜想并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这不重要。
“要试试吗？”
我拿着话筒坐到地上，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挑衅目光看着镜头：“来催眠我……”
“喂！”
“别说话。”
我竖起食指制止刘祈，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镜头：“催眠我、找回我的记忆、让我背叛人类，再看看你会做什么——敢吗？”
“……”
杨佩宁这次没有马上回应，但他脸上那种含义复杂的笑容，正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收敛。
近半分钟后，杨佩宁的脸上再无一丝表情，那种冷漠、或者说是漠然的表情，甚至让他脸上的皱纹都少了十几条。
“我并不赞同你的猜测，因为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杨佩宁语气平静的说着，却在屏幕上微微仰着头、从下眼睑朝我投来一种蔑视：“但如果你坚持，我不介意配合一下，所以——你敢吗？”
语气和表情的大相径庭，让我不由得怔了半秒，随后才反应过来、杨佩宁应该是在利用联合政府“只能监听”的盲区。
这个盲区，在我听刘祈介绍完“监控系统”就发现了，所以杨佩宁能想到利用这个也不奇怪。
一边用声音迷惑联合政府、继续表现自己的无辜和忠诚，一边用表情进行激将法，让监听中的联合政府、认为后续的一切事情都是我在推动。
很狡猾，但也很愚蠢。
“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生什么气啊？”
我轻笑一声，直接点出杨佩宁的表情：“老刘快来！杨佩宁平时很少露出这种阴狠的表情，快过来欣赏一下！”
刘祈一直在这里看守杨佩宁，自然也能发现那个“盲区”。
所以几乎是我的话音刚落，刘祈就瞬间领会到我的意思，立刻“惊奇”的叫嚷起来：“呦！还真是！我在‘梦境’里做‘锚点’那几年，都没见过他这副表情呢！”
“……”
杨佩宁脸色一沉，眼珠朝刘祈的方向偏了一下，开口的语气里却满是无奈：“刘组长，就算你们关系好，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作伪证吧？”
“别胡说啊！我可没作伪证！”
刘祈抱着肩膀一脸挑衅，索性直接把话挑明：“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摄像头，是让你用来看我们的，不然还能让你钻上‘只能监听’的空子？”
“二位的反应果然很快啊。”
杨佩宁冷笑一声，估计是因为窗户纸被捅破，他的语气和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但是反应快又能怎么样呢？你——”
杨佩宁指向刘祈的同时稍稍后退、在屏幕上显露出半个身子：“从刘晓星到‘锚点’、再到你现在这副样子，联合政府背叛了你多少次？你还记得清楚吗？”
刘祈怔了一下还没说话，杨佩宁又把手指转向了我：“还有你，就连【黑境】都不会受到【大灾难】的威胁，你作为比【黑境】更高维度的、连【黑境】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存在，你怕什么呢？”
“【大灾难】完全威胁不到你，你有必要去解决、或者说你有必要在意它吗？如果没有必要，你为什么要主动来蹚这道浑水？还把自己从前的记忆都搞没了？”
“我……”
“爱吗？责任吗？高维生命对我们这些低维蝼蚁的怜悯吗？别给自己戴高帽了！”
杨佩宁说着继续后退，直到他全身都显露在屏幕中，像个优雅的话剧演员一样、朝着‘镜头’的方向微微鞠躬：“除了那些所谓的‘朋友’，你真的有在乎过其他人吗？”
“所以别做梦了，你根本没有那么伟大，你介入到这件事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拯救’，只是为了打发你那高贵、而又漫长的生命中，偶尔发作的无聊而已。”
话音落下，我却只是看着屏幕也不搭茬，旁边的刘祈更是像我一样、坐到地上一副等着看表演的模样。
“……二位怎么不说话？”
杨佩宁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露出那种讥讽的表情：“难道是被我说中了痛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有，我在等你演完。”
我一脸平静的摇头回道：“另外纠正你一下，【黑境】不受【大灾难】的威胁，跟‘维度’之类的因素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它们在【大灾难】降临之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在逻辑上是不成立的，至少不能证明‘我不担心【大灾难】’，至于‘打发无聊’……我好像还从没见过，有人会用‘吃苦’来打发无聊的。”
“……”
杨佩宁沉默了几秒钟后，整个人的仪态忽然颓了下去：“看来我的计划失败了，你现在还保持着相当的理智，说明我的那些施压并没有奏效。”
话音落下，杨佩宁又从鼻腔深处挤出一声叹息——他的手中没有话筒，却让屏幕的扬声器中，发出一种类似向话筒吹气的沉闷呼啸。
这让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时此刻的、屏幕中的杨佩宁，无论声音语气、还是神情仪态，都表现出一种非常明显的挫败感。
但是……杨佩宁会这样轻易的“挫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