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小小的张清竹出生了。
又过去几个秋,张清竹已经开始跟着女人识字。
每当桂花成堆往下落的时候,女人便将这些桂花收集起来做成桂花糕,然后放在张清竹跟前。
张清竹喜欢读书,不管是哪个方面的书他都喜欢读一读,所以经常在书房坐一整天,被放在桌子上的桂花糕时而被他遗忘,桂花的香气渐渐的便铺满了整个屋子。
有一天,张清竹从私塾里回来,他问女人:“娘,天上会有神仙吗。”
女人摸摸他的头,也看向缀满星星的天空。
“当然有了,天上的神仙就像星星这么多呢。”
“太好了,娘,我也想当天上的神仙,怎么才能当天上的神仙呢。”
女人微微皱眉,似乎在仔细思考孩子问出的这个问题。
“相当天上的神仙可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变成了天上的神仙,就会像星星一样,再也回不来,清竹愿意吗。”
张清竹听后乖乖靠在女人的臂膀上。
“娘,清竹想永远陪着娘。”
可他看向天空的眼睛无比明亮,里面充满了对未知领域的向往。
女人了解自己的孩子,她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块桂花糕。
瞬间,桂花的香气侵占了这片空间。
张清竹眼睛更亮,他将桂花糕塞进嘴里,嘴巴鼓鼓的。
女人满眼爱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清竹一定要答应娘,就这样好好活着就好。”
“好……我答应。”
——
那天,张清竹像往常一样从私塾回来。
他推开门,怀里抱着一盒糕点,他同娘亲一样,都很喜欢吃糕点,这盒糕点是在私塾时,一位公子奖励他帮忙抄书送给他的,拿到这盒糕点的时候他非常高兴。
那一整天他都在期待着回家把这盒糕点带给娘亲,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他跑回家。
“娘亲!快看这是什么!”
他推开门,却看到两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站在院子里,血腥味扑面而来,中间还夹杂着丝丝桂花的香气,熏得他马上就要吐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
张清竹紧紧地将糕点护在怀里,他歪头向里面看去,可这两个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高大了,他被挡的什么都看不到。
“我娘呢?”
那两人低头看着他,眼神中充满悲悯。
“这孩子看起来还小,要不我们把他带回去?”
“勿生事端……”那人说完看了张清竹一眼,又有些犹豫。
张清竹见状也不害怕了,他抱着糕点像小牛一样往里冲,被两人拦了下来。
“你怕鬼吗。”其中一个人弯腰打量着张清竹的眼神。
张清竹抬眼看向他。
“不怕。”
“你娘她……你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你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或许你听了会感到害怕。”
“所以我娘到底怎么了。”其实他已经猜出来了,推门就闻到的血腥味,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以及再也没有出门迎接他的娘……从今以后,他再也听不到娘的声音了。
“你娘被邪祟杀了。”
较为冷漠的那个人开口道。
“别害怕,我们会带你走。”
张清竹没说话,他使劲推了推两个人,没推动,但两个人主动让开了。
墙边只有一滩血,还有一块掉在血水里的玉佩。
张清竹一眼就看出来,这块玉佩,属于他那远去漠北打仗的父亲。
“为什么……这块玉佩会出现在这里,我爹呢。”
张清竹回头问两个人。
“我们不是很清楚,我们赶来的时候你家就已经生了事故。”
张清竹从血水里拿起那块玉佩在自己身上擦了擦。
爹当年说等他长大了他就会回来,这下,连爹也等不到了。
“我们是山上的修仙者,杀了你娘的邪祟已经不知去向,但我们会一直寻找。”
那人冲张清竹伸出一只手。
“不管你是想为你娘报仇,还是想有个去处,我们青归宗都欢迎你。”
张清竹擦了擦脸上的泪,又抹干净自己的手,才搭上了那只大手。
“……请等我好好安顿我娘。”这盒糕点,真的很想送到娘手上,让她尝尝
对不起娘,我一直知道你不想我走上这条路,但是如今,我别无选择。
张清竹回头看向院子,那天他坐在院子里和娘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娘知道他一向对这些非凡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娘告诉他,只要他一辈子平安,平淡也无所谓。
她希望自己能过安稳的生活。
这种安稳的生活,在此刻就已经结束了。
——
他跟着两个人来到青归宗,当时他是山上最小的弟子。
他学到了许多奇怪的东西,这些在私塾里是从来没有的。
他拿起了剑,多么威风啊,如果娘看到了会怎么想呢,会不会感到高兴。
很快他就跟着一众师兄师姐下山历练了。
那时候五界还没有安稳,山下除了邪祟,还有魔族、妖族的人四处作乱。
师兄师姐在外都护着他,虽然在山上的时候他们连一根鸡腿都要和他抢……
在外历练的几年,他也受过伤,一开始他只是提着剑往前冲,每次都被师兄师姐拉回来,后来遇到厉害的邪祟他学会了跑路。
直到那年路过曾经的家,他回去看了一眼。
娘的坟头草有一尺高,他跪在坟边一边拔草一边向她诉说这些年经历的事,师兄师姐们怕打扰到他,拜了一下女人的坟就退至门外,静静等着张清竹。
张清竹正说着,一阵阴风吹过,他立刻拿出剑来。
门外的几个人也立刻跑了进来。
“这里面不对劲。”
张清竹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感觉这邪祟很熟悉,他身上有股味道。
桂花的味道。
但他确定这不会是娘,因为娘死的那日,两位长老去除了娘身上的怨气,那这是……
不仅有桂花的香气,张清竹还感觉到了,这邪祟身上有那日的气息,它是……杀死娘的那只邪祟!
张清竹一下红了眼,两个师兄都差点没能按住他。
“别冲动,见机行事啊见机行事。”
张清竹这才冷静下来,师兄说得对,他现在还很弱,他应该观察清楚情况……可杀死娘的邪祟就在眼前,他没办法保持冷静。
周围邪气愈加浓烈,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邪祟扑上来。
张清竹眨眼的瞬间,一片花瓣从他耳边飞过,割下他一缕头发。
“啊!你没事吧清竹!这邪祟也太厉害了吧,快布阵!我要请师父来帮忙!”
张清竹呼吸一滞,只差一点,他就死了。
他真的很弱,他太没用了。
他该死。
但不是现在。
张清竹飞快躲着飞来的花瓣,这里是他的家,他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哪处可以躲避。
他一边躲一边观察,终于他发现所有的花瓣都是来自一个地方。
于是就在一片花瓣迎面而来的时候,张清竹没有躲,只是聚满灵力将剑丢向那个地方。
“清竹!”
周围传来惊呼,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花瓣速度很快,他们又没有能力为张清竹挡下这一击,就算有也来不及了。
院子里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两道声音,张清竹的剑将一只邪祟钉在墙上,一把剑自空中飞来,挡下那片来势汹汹的花瓣。
“清竹,没事吧。”
众人纷纷跑到张清竹面前关心他的伤势。
“我的天哪清竹,你把这邪祟解决了?!”
“师父。”
“师父。”
长老收回自己的剑,看向张清竹的眼神里很是欣慰。
“不错,清竹,你成长的很快。”
之后,他拿出一个灵囊,打算将这邪祟收入囊中,就在这时,长老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向张清竹。
“……清竹留下,你们先出去吧。”
张清竹问道:“师父,怎么了吗。”
长老将一张符贴在邪祟身上,邪祟的面貌渐渐显露,这是一张他熟悉的脸。
“……爹。”
张清竹失了力,一下子跪在地上。
长老面露不忍,最后还是道:“我再等你片刻。”
说完,长老也走出门,只剩下张清竹一个人跪在这荒凉的院里。
“爹你……你不是,你……你不是去漠北了吗?你,你杀了娘吗。”
那半透明的人影伸出一只手来,却触碰不到张清竹的脸。
“抱歉,清竹,这个家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爹的错。”
“爹,求您给孩儿一个解释。”
张清竹冲人影用力磕了个头,他不信爹会杀了娘,爹突然变成这样的邪祟,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远在漠北,消息不通,我早已在数月前死亡……”
“……”
“怪我执念太深,一心想回到你和你娘的身边,才酿成此等大错,清竹……永远不要原谅爹,也放过你自己,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才是你娘想看到的。”
他的身影逐渐消散,长老及时出现将他收了起来。
看着在一旁不断颤抖的张清竹,长老拍拍他的肩膀。
“有任何想想法,为师都支持你。”
张清竹抬起那双迷茫的眼。
“师父……我是不是杀了我爹。”
“……他已经不是你爹了。”
“我爹杀了我娘,我又杀了我爹……”
“清竹,他已经不是你爹了!他只是一个邪祟,你做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你拯救了无数个可能要被杀死的人。”
这样做是有意义的吗,拯救那么多人,却救不了爹娘。
“对前路迷茫了吗。”
他将张清竹从地上扶起来。
“你还小,迷茫也是正常的,不如再走走,走到岔路口再去做选择呢?”
张清竹回过神来。
他才十几岁,他还有机会。
他还有机会找到那条自己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