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凉得像浸了水的绸缎,贴在皮肤上,透着一股子阴森的寒意。
李伟把最后一根钓竿支好,熟练地拧开夜光棒,“啪”地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湖边格外刺耳。幽幽的绿光亮起,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脸。他选的这个地方叫“黑水潭”,离市区有段距离,因为水深且据说常有大鱼出没,成了附近钓鱼佬们心照不宣的“圣地”。
他是个资深的夜钓爱好者,白天工作压力大,只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独自面对着一池黑水,听着浮漂偶尔的轻响,他才能感到片刻的安宁。
今晚的风有些怪,不大,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他后颈处来回地摩挲,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李伟搓了搓胳膊,嘟囔了一句:“真他娘的邪门。”
他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照亮了他脚边的一小片区域。烟雾缭绕中,他忽然觉得今天的黑水潭似乎比往常更黑,水面平滑得像一块巨大的、吸尽了所有光线的黑曜石,没有一丝波纹,死气沉沉。
“哗啦——”
就在他分神的片刻,左手边的一根竿子猛地一沉,浮漂瞬间没入水中。
“好家伙!劲儿还不小!”李伟精神一振,所有的不适感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丢掉烟头,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紧紧握住鱼竿。
竿身瞬间弯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下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这绝不是普通的鲫鱼或者鲤鱼,这力量,简直像是一头水下的蛮牛。
“上当了!绝对是条大家伙!”李伟兴奋得血液都快沸腾了,他半蹲下身子,用尽全身力气与之角力。鱼线在导环上发出“嗡嗡”的哀鸣,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一人一鱼在岸边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伟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能感觉到,水下的那个东西正在慢慢力竭,挣扎的力度在减弱。
“就快成了!”他咬紧牙关,开始尝试着收线。
当那个庞然大物被他一点点拖向岸边时,李伟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借着微弱的夜光,一个巨大的黑影浮现在水面。
那是一条鱼,但又不像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鱼。
它的体型像是一条巨大的鲶鱼,但通体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反光,仿佛是用最纯粹的黑暗捏成的。最让李伟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那不是鱼眼,而是两团幽绿色的、跳动的火焰,正死死地盯着他。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李伟握着鱼竿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松手,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条“鱼”的头颅缓缓抬起,离开了水面。它没有张嘴,但一个沙哑、干涩,仿佛是无数砂纸摩擦在一起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钓到我了……”
李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声音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
“你……是谁?”他结结巴巴地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被遗忘的……”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怨毒和悲凉,“我……在水下……等了很久……很久……”
它的话音刚落,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开始翻涌,无数气泡从水底冒出,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只苍白、浮肿的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扒在了岸边的泥地上。
李伟吓得魂飞魄散,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尖叫一声,扔下鱼竿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
那只被他钓上来的“黑鱼”猛地一挣,巨大的力量将鱼竿连同他一起拽向了水边。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泥泞的岸边。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抓住了。他惊恐地低下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从水里爬出来,它的脸惨白浮肿,眼睛是两个漆黑的窟窿,正用那空洞的眼神“望”着他。
“救……救命啊!”李伟声嘶力竭地呼喊,但在这荒郊野外,他的声音显得那么微弱,那么绝望。
越来越多的“东西”从水里爬了出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整个脑袋都烂掉了,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冰冷,死寂,充满了无尽的怨气。
它们围住了李伟,却没有立刻伤害他,只是用那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在欣赏他的恐惧。
那个“黑鱼”缓缓地游到他面前,那两团绿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你……打扰了我的安宁……”它再次开口,“作为补偿,留下来……陪我吧……”
“不……不要!”李伟拼命地摇头,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我再也不来了!”
“太晚了……”黑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你已经……看到我们了……”
它话音刚落,那些围在周围的“东西”便开始向他逼近。冰冷的触感从他的四肢百骸传来,它们的手像铁钳一样,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
李伟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飞速流失,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两团绿色的火焰,和那一双双空洞的、渴望解脱的眼睛。
……
第二天清晨,几个早起的钓鱼人来到了黑水潭。
“哎,老张,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顺着同伴指的方向,一个老者眯着眼睛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岸边,一个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会是睡着了吧?”年轻一点的钓鱼人说着就要走过去。
“别动!”老者突然厉声喝止,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了,张叔?”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趴着的男人。他的钓具散落在一旁,三根鱼竿都支得好好的,夜光棒还在发出幽幽的绿光。
但最让老者感到恐惧的是,那个男人的姿势,和他脚边的那些“东西”一模一样。
他的脸深深地埋在泥泞里,双手向前伸着,像是在拼命地抓着什么,又像是在绝望地求救。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仿佛在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快……快报警!”老者的声音都在颤抖。
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经过初步勘查,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法医的初步结论是,死者死于极度惊恐导致的心脏骤停,但他的身体上,却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的痕迹,而且他的体温,比正常死亡的人要低得多,仿佛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样。
更诡异的是,当警察想把他抬上担架时,发现他的身体异常沉重,几个壮汉合力才勉强抬起。而且,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那股寒意,仿佛能透过手套,直接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案件最终不了了之,成了一个悬案。黑水潭从此被彻底封禁,再也没有人敢靠近。
但据住在附近的老人说,每逢月圆之夜,如果你胆子够大,悄悄靠近黑水潭,你依然能听到水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像是鱼线绷紧的“嗡嗡”声。
还有那幽幽的、绿色的光,在漆黑的水面下,一闪,又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