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看着南下的人走远了,转头又看了看留下的人。
去武汉相对安全,可留在北平的人要多加小心了。
“甭担心我,咱们都是经过改朝换代的人了,老佛爷跟前我都没露过怯,你就踏踏实实的闷在山沟儿里吧,日本人玩儿不过我。”
连安给付宁解心宽,付宁也只留下一句话,“你就别拿他们当人!”
两拨人也在这里一东一西的分别了。
付宁带着自己的人一路往西,翻山越岭沿着山西商人踩出来的古老商道直插蔚县。
他们在崇山峻岭间跋涉的时候,北平城里已经变了天了。
7月29日,北平沦陷。
7月30日,天津沦陷。
巡警都换了制服,挨家挨户的登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逼着出来参加日本人入城的欢迎仪式。
有不配合的,二话不说就拉走。
好在连安就是个旅馆小老板,这种事儿自然有业界大佬在前头顶着。
他现在最发愁的就是兄弟们的房子怎么办?
登记上姓名,日本人就要时不时的检查,可是房子里没人啊!
不登记也不行,现在没主儿的房子都会被征收,一个子儿都落不下啊!
实在不行,卖房吧!
罗旭和吴清家的房契都在他这儿,他们哥儿俩走的时候也说了,这房子能留就留,留不了就卖了,把钱捐给抗日的队伍,也算他们毁家纾难了。
那付宁的房子怎么办?
付三爷临走给他留的话是,一定得活着,实在不行买卖不干了,再不行就把麻线胡同的房子卖了,让连安搬到阜成门去住。
实在是阜成门的院子有点儿说法,跟他们兄弟渊源太深,能留就尽量留下。
想来想去,他找到了赵锦生,想让他住到阜成门去,保住那房子。
但是锦生干活儿的作坊在东单,又太远了。
连安愁得不行,天天在阜成门晃悠,还真就让他遇上个熟人。
“四宝?!你这是上哪儿去?”
那时四宝正坐在一个大包袱上,靠在小胡同的墙上打盹,怀里还抱着只小黄狗。
“啊?连大爷!”
四宝被惊醒了,伸手在小狗脑袋上挠了几下,那小家伙儿立马不叫了。
动物园里没了大部分动物,自然也用不着杂工了,四宝没了活茬儿,被人家辞退了。
不过好在没有人问他,前些日子干什么去了。
“那你现在就没地方去了呗?”
看着四宝一点头,连安把他拽起来了,“正好儿,给我看房子去吧。”
忙完了这边儿,他一进家门儿,王四姑带着二香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了。
“大哥,得求你个事儿。”她指了指二香,“这孩子不能留在这儿了,你想办法送她找付三爷去吧。”
这两天日本人开始清理户籍了,准备要让人们领良民证,那个跟着警察上门的小鬼子看着二香的眼神儿不对。
王四姑等他们一出门,把衣服一收拾带着二香就出来了。
“大哥,咱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当年旅顺口什么样儿,也不是没听说过,我们得走!”
“走!那就现在走!趁着盘查不严,让远平送她去!”
连安去找徐远平,二香则是眼泪啪擦的拉着王四姑的手不放,“姑,您跟我一块儿走吧。”
“丫头,我不走,我留下给你占着这房子,我都老太太了,他们能拿我怎么的?
有这房子,你将来不管是再走一步,还是就这么守着,姑这儿有你一条退路!”
说话间,徐远平已经跟着连安过来了,伸手接过二香手里的小包袱,“姐,我送你去!”
他们两个避开战场,从西南穿过房山,再折向西北,奔拾福峪而来。
付宁可不知道这些事儿,他带着人走了半个多月才回到拾福峪。
一进山沟儿,就把人都召集起来,跟他们说北平已经让日本人占了,他们这边儿也坚持不了多久。
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再一块儿去一趟蔚县,把生活必需品添置足了,然后就尽量不要出去了。
等到人群散了,他疲惫不堪的坐到了三爷的炕上,跟他说着北平的情况。
去年跟三爷做伴的老太监没了,就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这个院子也更寂静了。
付宁这次一回来,也算是给他添了些生气。
“唉,这世道啊,越发难了,你想带着这一山沟儿的人奔着活走,可得费心思了。”
“爷!爷!我娘做了粉鱼儿,您尝尝!”
门外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声,付宁循着声音看过去,是锁柱家最小的那个儿子,刚五岁,手里端着一个大碗,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走进来。
三爷脸上立马就多云转晴了,麻利下炕的速度看着都不像是上了岁数的人。
栓柱和锁柱自从搬到这里来,家里的几个孩子就跟三爷混熟了。
付宁原来管他们的爹叫“三爷爷”,在这儿呢,有个三爷。
每次听见付宁这么叫,他们都是恍惚觉得自己的父亲没走远似的,所以家里做了什么差样儿的吃食,都让孩子给端一碗来。
一般来送饭的不是锁柱的小儿子,就是栓柱的小闺女。
每次来,三爷都给孩子嘴里塞点儿吃食。
小孩儿就更愿意往这儿跑了。
等到山里的天气开始凉下来了,付宁也开始指挥大家收公田里的庄稼。
上一次收获的晨丰三号都给实业部调走了,这次得好好儿挑拣,留一批种子下来。
收棒子的、砍秸秆的、刨茬子的,满山都是干活儿的人。
付宁正带着苗家兄弟清点填表的时候,有人顺着河道走上来了。
“叔!快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