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御史说完,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孔文博父子,身为圣人后裔,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而勾结外寇,谋刺朕躬,此等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朕以谋逆论处,何错之有?莫非诸位爱卿认为,朕的性命,还不及所谓的‘士林清议’重要?”
她的话语如同寒冰,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那名御史顿时汗流浃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称死罪。
慕容嫣没有看他,目光扫视全场,继续道:
“朕知道,有人心中非议,觉得朕手段酷烈。但朕要告诉你们,对叛逆之仁慈,便是对忠良之残忍,对江山社稷之不负责任!孔家之罪,在于其心,而非其名!朕铲除的是祸国殃民的逆贼,维护的是圣徽的法度与安宁!至于士林风气……”
她微微停顿,语气转而深沉:
“真正的士人,当以忠君爱国为本,以天下苍生为念,而非拘泥于一家一姓之私谊!若有人因孔家之覆,便心生怨望,甚至意图不轨,那便是自绝于朝廷,自绝于天下!朕,绝不姑息!”
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凛然的正气与决绝的杀意。百官皆屏息凝神,无人敢再发一言。
这一刻,他们再次清晰地感受到,龙椅上那位看似病弱的女子,其意志是何等的坚定与可怕。
退朝后,回到寝宫,慕容嫣卸去沉重的朝服和冠冕,只穿着那身神凤降世裙,几乎虚脱地倒在榻上。
林臻连忙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
“何必如此勉强自己……”他叹息道。
慕容嫣靠在他怀里,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夫君,有些话,必须由朕亲自说,这场风波才算真正开始平息,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浓重的睡意,“就交给我的亲王殿下去处理了。”
林臻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轻浅的呼吸,心中充满了保护欲。
......
紫宸殿那场震慑朝野的训诫之后,表面上的非议之声确实沉寂了下去。
然而,慕容嫣和林臻都清楚,潜藏在暗处的敌意与仇恨,绝不会因几句严厉的话语而消散。
孔家千年积淀的势力盘根错节,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彻底铲除其影响,尤其是那个可能存在的遗孤,成为了慕容嫣心头最紧迫的隐忧。
这一日,慕容嫣在紫宸殿后殿的暖阁内,召见了心腹重臣:摄政亲王林臻、宰相杜如晦、兵部尚书周擎,以及新任的暗卫统领影一。
她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起居又显威仪的神凤降世裙,长长的墨金色苏锦拖尾在光滑的地面上迤逦铺开,因她频繁踱步思考而显得凌乱不堪,时而拂过椅脚,时而与地毯流苏纠缠。
暖阁内气氛凝重。慕容嫣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君臣数人。
“杜相,周尚书,关于孔家余孽及潜在党羽的清查,进展如何?”慕容嫣开门见山,声音带着病后初愈的沙哑,但目光锐利如鹰。
杜如晦率先躬身奏报:“回陛下,依陛下严旨,三法司会同各地官府,对孔氏姻亲、门生、故吏进行了严密排查。目前已清查涉案人员三百余人,其中确有部分人对朝廷处置心怀怨望,暗中串联。已抓捕首要分子五十余人,其余仍在监控之中。只是……”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
“孔家毕竟树大根深,且其学说影响甚广,许多关联并非明面,清查起来阻力不小,尤其士林之中,阳奉阴违者众。”
兵部尚书周擎接着禀报:“陛下,各地驻军已加强戒备,特别是山东及周边道府,严防孔家残余狗急跳墙,煽动民变或发动袭击。只是,兵力分散,若真有大规模骚乱,恐难第一时间弹压。”
慕容嫣听着奏报,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冰凉的黑金貂皮披肩边缘,眉头越蹙越紧。
她转向一直沉默的林臻:“夫君,影一那边,可有那个可能存在的孔家遗孤的消息?”
林臻神色凝重地摇头:“夜枭动用了所有力量,搜寻那个可能名叫孔志谦的幼子,但至今杳无音信。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已死于乱军之中,尸体未被发现;二是有人早已将其秘密转移,藏匿极深。”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后一种可能性,无疑意味着更大的隐患。
慕容嫣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宫苑的郁郁葱葱,沉声道:“必须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子不除,终是祸胎!孔家的影响力,必须连根拔起,不能留下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就在她猛地转身,想要继续部署时——
动作带着压抑的怒火与焦灼!
那迤逦在地、凌乱铺散的五丈墨金色拖尾被骤然带动!
华贵的苏锦拂过地面,发出“唰”的轻响。
随着拖尾的飘起,赫然露出了里面那金线密织、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满地织金”内衬!
凤凰纹路在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象征着主人内心燃烧的怒火与坚定的意志。
裙摆落下,慕容嫣的目光扫过众人:
“加大悬赏!发动江湖势力!任何提供孔家核心余孽,尤其是那个遗孤线索者,赏千金,封爵位!同时,杜相,拟旨,诏告天下,凡孔氏门生故吏,限期内主动向官府坦白过往关联、划清界限者,可既往不咎;若冥顽不灵,暗中勾结者,一经发现,与逆党同罪!”
“臣等遵旨!”杜如晦和周擎齐声应道。
就在此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略带慌乱的脚步声,一名内侍顾不得礼仪,手持一封插着三根红色翎毛的加急军报,几乎是扑倒在阁门外,声音颤抖地高喊:“陛下!王爷!八百里加急!北疆急报!漠北王庭集结十万铁骑,突破长城防线,兵分两路,一路围攻云州,一路直扑燕然都护府!北疆告急!”
“什么?!”
阁内众人脸色骤变!
慕容嫣更是霍然转身,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军报,快速拆开阅读。
她的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由震惊转为难以置信,最终化为滔天的怒火!
军报上不仅详述了漠北大军入侵的军情,更附上了一封由前线将领截获的、疑似漠北王庭送往某个秘密联络点的密信残片。
信中用词隐晦,但大意竟是漠北王庭此次南下,是应“中原圣裔”之邀,共讨“伪朝”,信中甚至提到了“孔”字和“曲阜之冤”!
“混账!无耻之尤!”慕容嫣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胸脯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几乎站立不稳。林臻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她。
“孔家!竟然是孔家余孽!他们竟敢……竟敢勾结漠北蛮族!引狼入室!”
慕容嫣的声音因愤怒而尖锐,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们为了报仇,竟然不惜出卖祖宗基业,将北疆百姓置于铁蹄之下!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愤怒过。
孔文博父子的刺杀,是直接的背叛;而如今,残存的孔家势力竟与世仇漠北王庭勾结,这已是彻头彻尾的卖国行径!
这远远超出了权力斗争的范畴,是对整个圣徽民族和江山社稷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