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和周擎也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孔家的反扑竟会以如此极端、如此丧心病狂的形式出现!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林臻紧紧扶着慕容嫣,能感受到她身体因暴怒而微微颤抖。他心中同样怒火中烧,但此刻他必须保持冷静,“当务之急,是应对漠北入侵!北疆防线绝不能有失!”
慕容嫣靠在林臻怀中,急促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
她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寒刺骨的杀意,那杀意如此浓烈,仿佛能让空气凝结。
“好好一个孔家!好一个圣裔!”她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传朕旨意!”
“第一,命兵部即刻调遣精锐,火速驰援北疆!令燕然都护府死守待援,云州守将务必拖住敌军!”
“第二,通告全国,揭露孔家余孽勾结漠北、卖国求荣的滔天罪行!将其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朕看还有哪个士林清流,敢为这等国贼张目!”
“第三,”
她的目光转向影一,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
“动用一切力量,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在漠北铁骑踏破长城之前,把孔家那些藏在地沟里的老鼠,给朕一个个揪出来!尤其是那个小杂种!朕要亲眼看着他们,为他们的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她的命令一道道下达,条理清晰,杀伐果断。暖阁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
“臣等领旨!”众人轰然应诺,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与女帝决心之坚定。
慕容嫣下达完命令,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软软地靠在林臻身上。林臻挥手让杜如晦等人先行退下筹备。
待众人离去,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慕容嫣将脸埋在林臻胸前,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的颤音:“夫君,我是不是当初在蓬莱真的做得太绝了?才逼得他们走上这绝路。”
林臻紧紧搂住她,斩钉截铁地说,
“不!嫣儿,你没错!是他们本性卑劣!就算没有蓬莱之事,只要有机会,他们依然会为了私利出卖一切!对这等毫无底线的国贼,唯有斩草除根!北疆的仗,我们来打!孔家的孽,我们来除!你还有我,还有万千忠勇的将士!”
......
夜。
曲阜城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穹染成骇人的猩红。
昔日钟鸣鼎食、书香弥漫的孔府,此刻已成人间炼狱。
十岁的孔志谦,从藏书箱的缝隙中,目睹了家族覆灭的全部惨状。
叔伯们倒伏的身影,女眷们凄厉的哭喊,仆役们飞溅的鲜血,还有那些玄甲士兵冰冷狰狞的面孔,如同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稚嫩的心魂之上。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成了他此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谦儿,我的谦儿”乳母张嬷嬷的声音在箱外微弱地响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箱子被轻轻打开一条缝,张嬷嬷苍白如纸、沾满泪痕和烟灰的脸出现在孔志谦眼前。
她颤抖着手,将一块硬邦邦的干粮和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锦囊塞进他怀里。
“听着,谦儿,”张嬷嬷的声音急促而低哑,眼泪大颗砸落,“从后院狗洞爬出去,一直往东跑别回头!去找你济南府的姑母这锦囊里的东西,紧要关头才能打开记住,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为你孔家留一条根!”
说完,张嬷嬷用尽最后力气,合上箱盖,将箱子推向更隐蔽的角落。
紧接着,孔志谦便听到外面传来士兵的呵斥声、拉扯声,以及张嬷嬷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小小的孔志谦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不敢哭出声,强烈的恐惧和恨意几乎要将他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喊杀声、哭嚎声渐渐微弱,只剩下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士兵们翻检物品的嘈杂声,他才敢轻轻顶开箱盖。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狼藉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看到了熟悉的张嬷嬷倒在离箱子不远的地方,身下一滩暗红。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活下去”三个字,如同最后的咒语,支撑着他。
他蜷缩着,如同最卑微的虫豸,凭借对府邸地形的熟悉,利用阴影和残垣断壁的掩护,一点点向后院挪去。
浓烟刺痛了他的眼睛,热浪灼烤着他的皮肤,他不敢看那些曾经亲切、如今却冰冷僵硬的熟悉面孔。
终于,他摸到了那个只有他和几个小玩伴才知道的、藏在假山后的狭窄狗洞。
没有丝毫犹豫,他奋力钻了出去。
外面是冰冷漆黑的巷弄,与府内的冲天火光恍如两个世界。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吞噬了他一切的血火地狱,将“慕容嫣”、“林臻”这两个名字,连同这夜的惨象,深深镌刻在心底。
“慕容嫣,林臻。”他在心中无声地嘶吼,小小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不敢停留,按照乳母的嘱咐,朝着东方发足狂奔。
一个十岁的孩子,从未独自出过远门,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
他专挑荒僻的小路、树林穿行,渴了喝溪水、露水,饿了就啃那硬得像石头的干粮。
夜晚蜷缩在草堆、破庙里,听着野狗的吠叫和风声,吓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合眼。
几天后,干粮吃完了。
他又累又饿,几乎走不动路。绝望之际,他想起了乳母给的锦囊。
颤抖着打开,里面是几片金叶子,还有一张折叠的、略显发黄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和一个陌生的地名:“北上,漠北王庭,找左贤王麾下商人阿史那罗。”
北上?
漠北?
那是传说中苦寒无比的蛮荒之地,是圣徽的世仇!
孔志谦愣住了。
乳母为何让他去那里?
去找一个陌生的商人?
但此刻,他无处可去,济南府的姑母是否安全也未可知。
这纸条,成了他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
他不敢用金叶子在城镇买东西,怕被官兵发现。
只能继续在山野间艰难跋涉,用金叶子向偶尔遇到的、看似朴实的山民换些吃食,谎称是投亲遇劫。
他朝着北方,漫无目的地走,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念头:离开圣徽,越远越好。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变得又黑又瘦,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他晕倒在一片戈壁滩上。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充满腥膻味的帐篷里,身边围着几个穿着皮袄、面貌与中原人迥异的汉子。
“嘿,小子,醒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头戴皮帽的壮汉用生硬的汉语问道,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这人便是商人阿史那罗。
孔志谦惊恐地缩成一团,紧紧攥着怀里仅剩的金叶子,不敢说话。
阿史那罗目光扫过他紧握的小拳头,以及那虽然破烂但料子依稀能看出不凡的衣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挥退旁人,蹲下身,压低声音:“小子,你从南边来的?姓孔?”
孔志谦浑身一颤,惊恐地看向他。
阿史那罗似乎确认了什么,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别怕。有人托我照顾你。曲阜的事,我听说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同情”,
“真是造孽啊慕容嫣那女人,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