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浓稠如墨的夜色里,篝火在营地中噼里啪啦地燃烧,火星子窜起又落下。
大量的飞雨军战士们陆续回营,很快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唯有十堆篝火旁,每五人一组依旧保持着席坐的姿势,他们的目光穿透沉沉夜幕,冷眼盯着远方蓝月峡谷的土基城墙。
土基城墙上,烈风凝视着对面雨族的临时营地。那十团熊熊篝火仍在燃烧,原本空中悠扬的树叶声渐渐远去,营地中的人影也变得十分模糊。
烈风皱了皱眉头,转头对身旁的苍军说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雨族那边现在动静小了不少。”
苍军缓缓点头:“借着夜色掩护,爬行出去,去准备吧!”
“嗯!”烈风应了一声,疾步离开。
望着烈风远去的背影,苍军沉声道:“飞鹰!带三百人准备石块,滚木!标枪!”
飞鹰点头离开。
苍军继续看向铁牛说道:“把所有战士叫醒,你亲自率领三百人出峡谷接应,五百人留守土基城墙,随时待命!”
叠牛缓缓离开,安排事宜。
烈风带着五百多个手持狼牙棒,悄无声息地摸到土基城墙左侧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众人屏气敛息,如蛇般贴着潮湿的岩壁爬行。
夜色浓稠,唯有月光透过云隙洒下朦胧的银辉,四周蛐蛐不知疲倦地鸣叫,为这场隐秘行动蒙上一层天然的掩护。
一群萤火虫忽明忽暗地飞过来,照亮众人黝黑的脸庞。
勇士们突然伸手,如饿虎扑食般抓住这些发光的虫子,一把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在队伍中此起彼伏,有人还贪婪地舔着指尖,仿佛在享用世间美味。
队伍缓慢挪动,终于抵达前方三四百米处、三米多高、长二十多米的土基城墙下。
烈风抬手示意众人呈一字排开,待所有人各就各位后,压低声音吐出一个字:“推!”
刹那间,百余双手同时抵住夯土墙面,无数双脚在泥泞中蹬地发力。
伴着沉闷的“轰隆”巨响,二十多米长的城墙轰然瘫倒,碎成一地土块。
“撤!”烈风猛地挥手。
众人立刻转身,借着夜色掩护飞速撤离。
他们狂奔着冲向仅容一人通过的城墙边缘通道,一个接一个地溜回蓝月峡谷。
此时,雨族营地的火堆旁,五名飞雨军惊得跳了起来,一人指着倒塌的城墙大喊:
“乾连长墙塌了!有敌人!”
“小牛犊出来了!”
“小牛犊出来了!”
尖锐的警报声如利剑刺破夜空,此起彼伏地在临时营地炸响。
乾双眼瞬间燃起怒火,额角青筋暴起,抄起腰间青铜剑怒吼:“走!”
他率先踹翻脚边的木凳,带着身旁几个篝火旁的飞雨军,踩着飞溅的火星冲了出去。
身后,数百举着火把的雨族战士高举狼牙棒、长矛,如沸腾的潮水般涌出营地,呼喊声震得树叶簌簌掉落。
乾奔至土基城墙废墟时,正好瞥见三个蛮牛族战士弓着背从城墙缝隙钻回蓝月峡谷。
他猩红着眼追上去,青铜剑在空中划出冷冽的弧光:“站住!你们这些杂碎敢从母牛身上爬起来,跑什么!”
当他们追到距城墙下方约一百米处时,城墙上苍军眯起眼,朝身后战士一扬手:“扔石块!砸死他们!”
刹那间,石块、木头、标枪如暴雨倾泻而下。
“咻咻咻”的破空声里,五名冲得太靠前的飞雨军躲避不及——“砰”的一声闷响,两人人被巨石砸中胸口,当场倒地不起。
另一人肩膀被标枪擦过,惨叫着跌坐在地。
两人退后几步,刚刚撤离石块范围。
乾挥剑砍飞一块呼啸而来的碎石,剑刃与石块相撞溅起火星,一把拉起倒地战士,转身跑出射击距离,咬牙嘶吼:“撤!快撤!”
这次追出来的另外飞雨军尚未踏入苍军预设的射程范围,见石块,标枪如雨便匆忙后撤。
乾红着眼死死盯着两名兄弟的身影——石块、标枪不断砸落在两具躯体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不要啊!不要!”
双脚却像钉在泥地里,眼睁睁看着两名战友被飞溅的碎石与标枪吞噬。
我喘着粗气赶到时,带着大军举着火把将现场照得忽明忽暗,血腥味混着硝烟扑面而来。
乾呆立在碎石堆旁,双眼死死盯着被标枪和石块掩埋大半的兄弟。
周围飞雨军们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
我一把揪住乾的衣领,厉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说!”
他身体剧烈颤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眼泪簌簌滑落:“是俺…看他们拆墙,一时气不过就带人追了出来。”
“老子说过多少次!不许靠近他们城墙300米!”怒火瞬间冲上头顶,我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乾重重摔在泥地里,又挣扎着跪起来,哽咽:“族长,俺错了!”
目光扫过那具被木石掩埋的躯体,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城墙上突然传来苍军张狂的笑声,我抬眼怒视,只见他倚着断墙挑衅:“雨族首领,放什么狠话?有本事上前!”
我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苍军!这笔账老子记下了!”再转头看向乾,他还跪在原地,满脸泪水混着血污,颤声求饶:“族长,求您惩罚俺……”
“回雨凌城再算账!”我咬牙切齿说完,死死盯着苍军的身影,眼眶发红,怒喊道:“撤!这笔血债,迟早要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石提着一米五的砍刀,指着被埋的两个兄弟:“族长,那他俩……”
我牙齿紧咬着下嘴唇,心里面阵阵刺痛,摇头说道:“不行,他们已经死了,身上全是石块和木头。只要咱们人一过去,苍军肯定会继续往下面扔石块和标枪,会有更大的人员伤亡。”
众飞雨军听闻,都红着眼低下了头。
乾更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兄弟啊,是俺对不起你们!兄弟啊,是俺对不起你们!”
我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撤回去,都回去睡觉,这笔账迟早要算的。”
众人听闻,失落的扶起受伤的兄弟,举着火把缓缓退回临时营地。
身后传来三大部落的人,齐声呐喊:“雨族人,你们的同伴尸体不要了吗?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吗?”
声音在夜空回荡,惊起的夜莺扑棱棱飞向巢穴。
待众人举着火把回到临时营地,这里已没了几个小时前的喧闹欢快,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压抑的氛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
飞雨军们默默散开,各自回营休息,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闷。
乾瘫坐在篝火旁,眼神呆滞地望着跳动的火苗。
坤、八、卦等三人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他。
随着时间推移,夜幕愈发深沉,营地外的黑暗如潮水般漫涌。
最大的临时营地里,摇曳的火把将四人俩狼的身影拉得很长。
我半蹲在篝火旁,手指反复摩挲着地图上蓝月峡谷那片区域,酸涩的眼睛布满血丝。
夜和独眼森半蹲着,时不时低声交流,手中的树枝在地上划动。
一旁的石靠在一侧鼾声如雷。
篝火旁的巧儿时不时往火塘里添柴,火苗随着新柴的加入欢快跃动,偶尔起身为我们倒上一碗温热的草药水。
狼大狼二卧在一旁,耳朵随着石那震耳欲聋的鼾声微微抖动。
连续数个时辰,暗度陈仓、声东击西、疲敌战术在我脑海中轮番闪现,却都因峡谷特殊地形与敌军充足食物被我一一否决。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混着风掠过栅栏的呜咽,更添几分焦灼。
石的鼾声戛然而止,翻身时带倒身旁的草药水碗,我刚伸手去抓,“哗啦”一声,赤褐色的药汁在地图上肆意蔓延,瞬间模糊了蓝月峡谷的标记。
我愤怒的一脚踢向他屁股,骂道:“你个憨货,看看你干的好事!”
石被踢得滚到地上,抬手摸了摸屁股,满脸茫然地望着我。
巧儿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急忙走上来,用麻衣布擦拭地图。
当我看到药汁晕染出的赤褐色条线时,目光突然凝固——那些痕迹竟与峡谷两侧的崖壁走势重合!
我猛然抓住巧儿的手腕,盯着地图上蜿蜒的“线条”,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战术,“疑兵之计”。
巧儿被吓了一跳,转身问道:“少主怎么了?”
夜、石、森等人都围了过来,满脸好奇地看向我。
我把一旁的狼大抱了过来,轻轻摸着它毛绒绒的脑袋,缓缓开口道:“那些小牛犊子躲在峡谷里不出来,还尽搞破坏。他们是想把咱们拖到十月左右下雪的时。”
夜缓缓点了点头,接过话茬:“是啊,族长,俺也这么觉得。他们就是想耗着咱们。”
我神情凝重,用力摸着狼大的脑袋,摇了摇头:“不能和他们耗下去,咱们必须得把咱们这边的城墙搭建起来,而且得比他们的城墙还要高!
不这么做的话,咱们的抛石机根本砸不到他们,一点威胁都没有。
现在咱们手里的抛石机,最大射程才一百多米。
要是冒险把抛石机搬到他们城墙下一百多米的地方,成了他们的活靶子,这太危险了,绝对不能这么干!”
石摸着络腮胡,一脸憨厚地问道:“族长,可这两日,咱们白天搭建城墙,晚上他们就来搞破坏,咱们根本防不住啊。”
我缓缓点头:“没错,所以今天我要教你们一个战术——“疑兵之计,暗度陈仓。”咱们得想办法迷惑他们,让他们摸不清咱们的真实意图。”
众人瞪大了眼睛,屏气凝神。
我指着桌上的地图,神色严肃地说道:“听好了,明天安排两百族人去收集大量的甘草和木枝。
用这些扎出两千草人,给草人披上狼皮披风。白天务必把草人制作好。
到了晚上,沿着两侧山崖,每一侧安排两百名战士。这些战士带上一千个稻草人,背对着峡谷。十人分成一组,直线距离,把所有火把都点燃,一定要让峡谷里的敌人看到上面有人影晃动。
另外,安排人编织麻绳。晚上架起篝火后,把麻绳放下去。制造出虚实难辨的进攻假象。
如果敌人把主力调到两边峡谷,咱们就观察有没有机会从峡谷中正面攻击他们。
要是有机会,就一举拿下;要是没机会,就用这种疑兵之计,一直耗到把咱们的城墙修筑起来!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小小的临时营地瞬间陷入热烈讨论。火塘里跳动的火苗将众人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木桌上摊开的地图被反复比划,沙沙的书写声与低声的商议交织成一片。
有人掰着树枝计算物资,有人在沙地上推演路线,调配人员的名单在掌心攥出褶皱,又被展开抚平。
夜色渐薄,天边泛起鱼肚白。归巢的夜莺掠过营地上空,羽翼划破晨雾的簌簌声清晰可闻。远处山林里野兽的嘶吼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草叶间露水凝结坠落的滴答声。
晨风裹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漫进营地,轻轻撩动篝火堆上垂落的灰烬,将几缕残烟卷向灰蓝的天际,在熹微的晨光里绘出蜿蜒的淡墨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