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最大的临时营地里依旧篝火跳跃,火星子时不时溅起。
我带着夜、石、森、巧儿等人已研究了一夜,个个满脸血丝,却仍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峰哥哥!”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话落,蝶抬着陶盆、搭着麻巾缓缓走了进来,看到屋内情形,不由轻呼:“呀,你们一夜都没睡啊,还在看啥呢?”
紧接着,身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峰哥,你起来了没有啊?”草抱着陶碗,碗里盛着香喷喷的烤肉,也跟着走了进来。
我皱着眉看向两女,嗓音沙哑:“天亮了吗?”
蝶白了我一眼,动作利落地将麻巾在陶盆里拧干,轻轻擦拭我的脸,嗔怪道:“峰哥哥,外面天都快亮了,你怎么还不睡?再这样折腾,身体怎么受得了。”
待蝶擦完脸,草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了块烤肉塞进我嘴里,鼓着腮帮子劝道:“就是,峰哥!你们都聊了一夜,还不去睡觉!”
屋内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轻咳几声,左手扶胸低头说道:“族长,那咱们先出去安排人了。”
我缓缓点头,嗓音低沉:“先去吧,务必把细节落实到位。”
待众人离开,屋内只剩跳动的火苗与渐渐漫进来的晨光,而关于稻草人的新计划,已然在心中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
蝶轻轻放下麻巾,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歪着脑袋问道:“峰哥哥,你们都在聊啥呢?”
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嘴里嚼着烤肉,含糊不清地回道:“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她却不依,伸手拽住我的衣角轻轻摇晃,语气里满是撒娇:“我不管!我就要听!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说着,她干脆在坐在我怀里,环抱住我,眼神亮晶晶地。
一旁的草也跟着起哄,把陶碗往我跟前推了推:“就是就是,峰哥你就讲讲呗,说不定小蝴蝶脑子一转,还真能想出好点子!”
我伸手将草也揽入怀中,靠坐在温热的篝火旁,看着蝶和草好奇又期待的眼神,缓缓开口,将疑兵之计与暗度陈仓的计划细细道来……
就在故事讲到关键处,营地外突然传来夜刻意压低的轻咳声:“族长,所有人都安排好了!”
声音打破了此刻的静谧,我立刻收住话头,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蝶和草也急忙起身,帮我整理好狼皮披风。
推开门,晨光裹挟着战士们整装待发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一场关乎胜负的较量,已然拉开帷幕。
晨曦的微光刺破薄雾,战士们如往常般穿梭在密林间。
藤蔓被扯断的脆响此起彼伏,他们手脚麻利地将藤蔓编织成骨架,又把收集来的干草层层塞满,给一个个稻草人披上狼皮披风。
有人扛着扎好的“假战士”往营地疾跑,草屑在身后簌簌飘落,惊起几只栖息的雀鸟。
蓝月峡谷口,三百米外的土基城墙重建工作也在悄然推进。夯土声、铲土声混着粗重的喘息,战士们额头青筋暴起,木锄铲进泥土时都带着狠劲。
那些被三大蛮族人两次捣毁的残垣断壁还历历在目,每一块新垒起的土砖都沾满了压抑的怒火——他们虽不懂族长执着筑墙的深意,却将对蛮族人的愤恨化作蛮力,夯锤砸在土层上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
乾立在队伍最前端,目光死死盯着峡谷城墙下。
昨夜冲动追敌的场景如噩梦般在脑海循环,两名兄弟被标枪刺穿、掩埋在木石下的惨状,尸体还在墙下,让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此刻他腰间的青铜剑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他沸腾的杀意。
他身后,一百藤盾兵紧攥盾牌的指节泛白。
两百弓箭手将弓弦拉至满月,箭镞对准城头的目光仿佛淬了毒。
所有人死死盯着城墙下那两具被长枪贯穿、埋在木石堆里的战友尸体,眼眶猩红如染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潮湿的晨雾里蒸腾着滚烫的杀意,有人喉间溢出野兽般的呜咽,有人将箭矢捏得“咯吱”弯曲——他们恨不得立刻冲破三百米距离,冲上城墙将三大蛮族人撕成碎片,用敌人的血肉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我带着蝶、草等人疾步来到乾的身边,望着他充血的双眼和颤抖的身躯,沉声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冲过去!保护好活着的兄弟,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众人纷纷垂首,压抑的抽气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叹息,在晨雾中蔓延开来。
我看向蝶,轻声道:“送送他们吧。”
蝶单薄的肩膀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攥紧手中刻满符文的木杖。
随着她缓缓抬起双臂,手中清脆的铃铛骤然划破死寂,瘦小的身躯在晨光下开始摇晃着起舞。
巫咒从她齿间流淌而出,尾音带着哭腔的震颤:“愿两位兄弟回归天神的怀抱,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痛苦,在永恒的草原上和平地狩猎采集……”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啪嗒啪嗒砸在兽皮靴上。
她的舞步渐渐凌乱,膝盖不住打颤,却仍固执地维持着仪式的节奏。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风中,蝶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扑进我怀里,泪水浸透了我的衣襟,哽咽声断断续续:“峰哥哥…他…他们本该和咱们一起回家的……”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回家的。他们已经进入了天神的怀抱,等这场仗打完,他们的骨灰会被供奉进忠烈堂,世世代代的羽族人都不会忘记他们。”
蝶在我怀中不住颤抖,像片被风雨摧残的枯叶。
草赶忙上前,环住蝶的手臂,指尖温柔地拂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小蝴蝶不许哭,你是巫王,城墙上那些三大蛮族人都在盯着呢,可别让他们看了笑话。”
蝶仰起沾着泪花的小脸,吸了吸鼻子,伸手胡乱擦去眼泪,声音还带着未消散的哽咽:“知道了姐姐。”
她挺直脊背转身的刹那,晨光刺破云层落在她发间的巫王配饰上,折射出细碎而锋利的光,仿佛在无声宣告着复仇的决心。
这时,夜快步上前,手指向峡谷城墙,开口说道:“族长,这城墙没有城门,只有左边那道仅能一人通过的缝隙,进出也太不方便了,他们为啥要这样?”
我微微摇头,眼神紧盯着那缝隙,说道:“估计是他们的苍军出的主意,留着这缝隙,就是为了防咱们的骑兵大规模冲锋。”
石摸了摸络腮胡,憨笑着:“族长,俺还以为他们根本不懂修城门呢!”
我眯着眼,看着城墙上的三大蛮族,脑海里思索着:“还真有可能这些野人不会修建城门啊。”随即苦笑着摇摇头:“还真有可能他们不懂修城门,可就因为这,让咱们没办法夜晚集体冲锋。”
众人眯起眼睛打量着城墙上的三大蛮族,这一次我方没有了以往的争锋对骂,只有蛮族人的叫骂声。
随着日头东升西落,夯土声与木槌敲击声渐渐在营地响起——被摧毁的土基城墙正被我们一点点重建,第三次修筑的地基比前两次都更深、更结实,每一块夯土都裹着战士们未言明的怒火。
稻草人被整整齐齐地扛回临时营地,狼皮披风在夜风里猎猎作响,远远望去,竟像一支静默的大军。
战士们将采集来的藤蔓拧成麻绳,骨节分明的双手重复着缠绕、打结的动作,粗粝的麻线越堆越高,
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营地里,负责搭建云梯的工匠挥汗如雨,斧凿声与磨刀声交织成独特的战歌,连觅食的鸟儿都被惊得扑棱棱飞向远处山巅。
对面城墙上,三大蛮族的身影在土垛间来回晃动。
有人朝着我方营地啐出一口浓痰,泛着腥白的唾沫混着草屑坠落在半途,
几人不断地向我军扔小石头,惊得附近觅食的麻雀扑棱着逃窜。
还有人将沾着污泥的兽皮高高举起又重重摔下,扬起的灰雾里,他们扭曲的面容因轻蔑的笑意而愈发狰狞,喉咙里发出的怪叫混着拍击盾牌的声响,如潮水般一波波漫过三百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