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醉春坊的丝竹依旧,林晓艳和白洁也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林晓艳的“泼辣野性”成了她的招牌,那些糙汉子军爷就爱她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喝起酒来豪迈,说起浑话来荤素不忌,反而让她能从那些口无遮拦的醉汉口中套出不少有用的边角信息。而白洁的“才情温婉”则吸引了另一类客人,那些自诩文人雅士的叛军幕僚,或是像王副将那样有些文化底子的中层军官,都爱找她弹琴唱曲,谈论些“风雅”之事,白洁则总能在不经意间,引导话题,捕捉关键。
然而,树大招风。她们的“出众”,也渐渐落入了一些更加精明的眼中。
首先是红姨。这位老鸨在风月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起初她只当这两个女子是为了混口饭吃的普通风尘女,一个有技,一个有貌。但日子久了,她发现这两人不简单。
白洁的“温婉”之下,总带着一种疏离感,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似乎藏着星辰大海,绝非久居人下之辈。她的琴艺固然高超,但有时弹奏的曲子,意境深远,隐隐有金戈铁马或家国之思,绝非一般风月场所的靡靡之音。更让红姨起疑的是,白洁对于那些军官谈论的军务,看似不感兴趣,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用一句恰到好处的诗词或典故,引得对方多说几句,事后却又忘得一干二净般,从不多问。
而林晓艳的“泼辣野性”,则有些过了头。她喝酒海量,划拳无敌,甚至有一次,一个喝醉的小军官想对她动手动脚,被她看似不经意地一推,那军官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那身手,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而且,她对醉春坊的角角落落都异常熟悉,有时哪个姐妹遇到难缠的客人,她总能“恰好”出现,三言两语,或用她那泼辣劲儿镇住场面,或用几句俏皮话化解尴尬,更像是在暗中保护什么,或者说,在观察什么。
红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对两人的“关照”似乎更多了些,眼神也添了几分探究。
这天,红姨借口检查房间卫生,单独来到了白洁的房里。房间收拾得雅致干净,一如白洁的人。红姨四处打量,目光落在窗台一盆不起眼的兰花上。那兰花叶片挺拔,绝非坊里寻常花草。
“白灵姑娘,好雅兴,还养着这么一盆好兰花。”红姨状似随意地说道。
白洁心中微凛,这盆兰花是她按照约定,用来传递“安全”信号的,叶片的朝向和数量代表不同的意思。她面上依旧温婉笑道:“红姨见笑了,奴家自小喜爱花草,这也是路上偶然得来的,养着解闷罢了。”
红姨走到兰花旁,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叶片:“哦?这兰花似乎有些讲究,叶片朝向都透着一股子章法。不像我们这种粗人,养个花也是随心所欲。”她的目光锐利地看向白洁。
白洁心中一紧,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羞涩:“红姨说笑了,奴家哪里懂什么章法,许是风吹的吧。让红姨见笑了。”她垂下眼帘,手指微微蜷缩,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林晓艳的怒骂声。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摸老娘的屁股?活腻歪了是不是!”
“反了你了!一个婊子也敢动手!”一个粗暴的男声响起,伴随着桌椅碰撞的声音。
红姨眉头一皱,暗骂一声晦气,对身份的探究被打断,她深深看了白洁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姑娘先忙,我下去看看。”说完,便匆匆下楼了。
白洁长舒一口气,后背已惊出一层薄汗。好险!是晓艳!她立刻明白,这是林晓艳察觉到了楼上的异样,故意制造混乱解围。
楼下,林晓艳正叉着腰,与一个满脸戾气的叛军小头目对峙。那小头目被林晓艳推得差点摔倒,恼羞成怒,正欲发作。林晓艳却毫不畏惧,眼神凶狠,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怎么?想动手?老娘告诉你,在这醉春坊,老娘的清誉也是你能玷污的?红姨!红姨!你快来看看!这人耍流氓还想打人!”
红姨赶到,看到这场景,又是头疼又是无奈。她知道林晓艳不好惹,也知道这些军爷更不好惹。她赶紧上前打圆场:“哎哟,李副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家“燕子”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火爆脾气。“燕子”,还不快给李副将道歉!”
林晓艳梗着脖子:“凭什么道歉?是他先动手动脚的!”
“你!”李副将气得脸色铁青。
红姨连忙将李副将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塞了个荷包过去,那李副将脸色才稍缓,狠狠瞪了林晓艳一眼,骂骂咧咧地带着手下走了。
一场风波平息。红姨把林晓艳拉到一旁,沉下脸:“燕子!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得罪了军爷,别说你,连整个醉春坊都要跟着倒霉!”
林晓艳低下头,好像受了极大委屈,声音也低了下去:“红姨,是他先动手的嘛……我……我就是气不过……”
红姨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的疑虑也消散了几分,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以后收敛点!凡事以和为贵。”她终究还是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个受了委屈就炸毛的野丫头。
林晓艳回到楼上,给了白洁一个安心的眼神。两人回到各自房间,眼神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红姨已经开始怀疑了,必须更加小心。
更大的危机,很快降临。
马三将军麾下最得力的情报头子,人称“笑面虎”的刘参将,突然造访醉春坊。此人据说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是马三的左膀右臂。他点名要“才艺双绝”的白灵姑娘和“别具风味”的艳子姑娘一同作陪。
这无疑是一次鸿门宴。
雅间内,气氛压抑。刘参将五十岁上下,面容和善,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眼睛却像毒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更重要的是,刘参将的修为,二女居然看不出来,表面上竟然像个玄境大圆满的武者,似乎根本没有进入地境,但是这个年纪,似乎不太寻常,只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久闻百苓姑娘琴艺冠绝黑铁城,燕子姑娘性情爽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刘参将端着酒杯,笑容可掬。
白洁抚琴,林晓艳侍立一旁倒酒,两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酒过三巡,刘参将突然话锋一转,看向白洁:“百苓姑娘,听口音是江南人士?不知家乡具体在何处啊?我有个故人,也在江南,说不定姑娘还认识。”
这是试探!白洁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她早已将伪造的身份背景烂熟于心。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奴家家乡在江南姑苏城外一个小镇,偏僻得很,刘参将的故人想必是大人物,奴家一个小女子,怕是无缘得见。”
“哦?姑苏城外?哪个小镇?”刘参将追问,笑容不变,眼神却愈发锐利。
“芙蓉镇。”白洁从容应对,这是她们早就编好的地名。
刘参将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芙蓉镇……倒是个雅致的名字。那里的特产可是一种叫‘醉春风’的米酒?”
白洁心中咯噔一下!她只知道芙蓉镇这个名字,却不知还有什么“醉春风”米酒!这是刘参将故意设下的陷阱!她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刘参将见笑了,奴家离家多年,小镇的事情许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家乡的米酒确实香醇,至于名字……奴家倒是忘了。让刘参将见笑了。”她巧妙地用“离家多年”和“忘记”来掩饰。
刘参将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林晓艳:“燕子姑娘看着倒是像北方女子,性子也烈。不知师从何门何派啊?刚才楼下那一下,身手挺利落。”
矛头指向了林晓艳!林晓艳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露出一丝痞气的笑容:“刘参将您真会开玩笑,俺就是个乡野丫头,跟着俺爹学过几手庄稼把式,哪里是什么门派。刚才那是被逼急了,胡乱挥的,让您见笑了。”她故意把“我”说成“俺”,显得更粗鄙一些。
“哦?令尊是做什么的?竟有如此好身手?”刘参将步步紧逼。
“俺爹……俺爹就是个打猎的,早年间在山里遇到过一只老虎,凭着一股蛮劲和几手笨功夫才侥幸活下来,回来就教了俺几招保命的本事。”林晓艳说着,还故意挠了挠头,一副憨直的样子。
刘参将静静地看着两人,雅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白洁的手指微微按在琴弦上,只要刘参将再进一步,她不介意用琴弦作为武器。林晓艳的手也悄悄移到了腰间匕首的位置。
良久,刘参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两位姑娘真是奇人!一个忘了家乡的酒名,一个是猎户的女儿,都有趣,都有趣!来,喝酒,喝酒!是我唐突了,自罚一杯!”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过。
白洁和林晓艳也松了口气,连忙陪笑喝酒,但心中的警铃却响得更急促了。这个刘参将,绝对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他虽然没有当场发作,但显然并未完全相信她们的说辞。
送走刘参将后,两人回到房间,脸色都有些苍白。
“我们暴露了?”林晓艳低声问,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行,我们得先下手为强,把刘参将和红姨……”
“不可!”白洁立刻阻止,“现在还不能确定!刘参将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我们现在动手,反而坐实了身份,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红姨那边,她只是精明,未必知道我们的真实目的。”
“那怎么办?刘参将肯定会去查我们的底细!”林晓艳急切道。
白洁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们必须加快行动!刘参将的出现,说明马三内部已经开始警惕。我们必须尽快拿到核心情报,然后想办法撤离!”
“那红姨和刘参将……”
“红姨那边,咱们得想办法稳住她才行啊。毕竟她可是个老狐狸,稍有不慎就会被她识破咱们的伪装。所以呢,咱们还是要像之前那样,好好地演下去,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到位。只要能让红姨相信咱们就是普通的姑娘,那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啦。”白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下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狡黠。
然而,当提到刘参将的时候,白洁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对于那个刘参将嘛……嘿嘿,可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呀!这家伙心思缜密、手段阴险,如果不小心应对,恐怕很难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情报哦。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接下了这个任务,咱们就得全力以赴去完成它!就算前方道路再艰险,咱们也绝对不能退缩半步!当然咯,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或许还得冒点险呢……”说到这里,白洁的目光猛地一凝,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此时此刻,夜幕愈发深沉,整个醉春坊早已没了白日里的喧闹繁华,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死寂般的宁静。只是谁又能想到,就在这片看似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正涌动着一股股惊心动魄的暗潮?而林晓艳和白洁这两位犹如在刀刃上翩翩起舞的飞燕与百灵鸟一般的女子,更是深陷于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之中。她们心里非常清楚,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哪一个决策失误或者行动偏差,都极有可能令她们坠入无底深渊粉身碎骨。但即便如此,为了心中那份神圣不可侵犯的使命,她们也没有其他任何退路可言,唯有咬紧牙关勇敢向前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