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晨光透过训练馆的玻璃顶棚洒落，乔楚覃斜倚在球桌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拍柄的胶皮。
隔壁球桌传来\"啪嗒\"的击球声，苏怡笙正专注于反手练习，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北西的训练远没有他预想的那样痛苦。
乔楚覃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影。
每当他驻足观望时，心底那股对球拍的抵触就会奇妙地消退几分。
混双训练时，他总是格外专注。
手臂肌肉绷紧，眼神锐利如鹰，力求每一个回球都精准到位。
他不能让自家小孩难堪——只要能打，只要她需要，他就一定会站在她身边。
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被骂，那他宁愿被骂的人是自己。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肖指还带来了一个二队的陪练。
那是个眼神清澈的少年，此刻正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
\"楚覃哥，你这发球太厉害了！\"少年眼中闪着光，\"我什么时候才能接住啊？\"
乔楚覃嘴角微微上扬，\"来总局多久了？\"
\"不到半年，本来该去封训的......\"少年挠了挠头，\"是笙笙姐和肖指把我调来的。\"
\"笙笙姐？\"乔楚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对啊！\"
不远处的肖指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眼睛含着几分得逞的笑意。
他朝乔楚覃招了招手，\"楚覃！\"
乔楚覃放下球拍走了过去，\"肖指。\"
\"很好奇我为什么带小林来北西？\"
乔楚覃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确实...很奇怪......\"
肖指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在指间转了一圈，\"出去聊聊？\"
\"好。\"
北西训练基地的操场上，暮色渐沉。
凉风卷着细沙掠过地面，乔楚覃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肖指导吐出一缕青烟，\"小妮儿怎么跟你说的？\"
\"她没说。\"乔楚覃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肖指，您直说吧！\"
香烟的火星在暮色中明灭。
\"你们兄妹俩，都太聪明了。\"肖指导轻笑一声，\"你猜到了多少？\"
乔楚覃的下颌线绷得发紧：\"她承诺了什么？马里世联的混双冠军？\"
\"不止。\"
\"还有？\"乔楚覃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马里世联的男单、女单冠军。\"
\"男单？\"乔楚覃的呼吸突然停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可是......\"
\"她比你自己更相信你。\"
夜风吹散了烟圈，乔楚覃的声音支离破碎：\"如果......没做到呢？\"
\"她自愿退回二队，\"肖指导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甚至是省队。\"
\"总局同意了？\"
\"嗯。\"
世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乔楚覃的胸口剧烈起伏，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两天吃饭时的场景。
苏怡笙把玩着筷子，眉眼弯弯：\"哥哥，要是没拿到冠军，回家读书的话就只能寒暑假见面喽~咱俩学校隔得可远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托着腮帮子，眼睛里盛着星光，却是答非所问。
\"别担心嘛哥哥，要是真打不赢，我们就一起回家！\"
夜风卷起沙砾刮得脸颊生疼。
乔楚覃这才明白，她轻快的语气下，赌上的是她自己的职业生涯的黄金期。
夜色在操场上越沉越深，乔楚覃独自坐在看台边缘。
夜风掠过他微蜷的脊背，将运动服吹得簌簌作响。
他缓缓摊开左手，借着昏暗的路灯凝视掌心。
那些薄茧在灯光下泛着蜡黄的光泽，像是一道道岁月的刻痕。
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根部的茧子，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握拍时的颤抖。
\"左手...\"他低声呢喃，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记忆里那些教练惋惜的目光又浮现在眼前——\"要是右手该多好\"。
可天赋就像一匹烈马，硬是拽着他这个左撇子闯到了今天。
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赋，那些被夸赞\"百年难遇\"的日子，早就随着一场场比赛消磨殆尽。
但此刻，他多希望这份天赋能再眷顾他一次，就像小时候那样。
远处的路灯\"啪\"地闪了一下，在他眼底投下一片光影。
乔楚覃松开拳头，看着掌心的纹路在灯光下交错纵横，就像他走过的路，蜿蜒却坚定。
次日清晨六点半，乒乓球馆的自动门缓缓开启。
苏怡笙嚼着玉米棒推门进来，看到场内的身影时突然愣住了。
\"哥哥？\"她含糊地出声，\"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乔楚覃刚结束一组发球机训练，闻声停下动作。
他转身时，汗水顺着脖颈滑落，在白色队服上洇开一片深色。
\"不来这么早，\"他甩了甩球拍上的汗水，\"怎么拿冠军？\"
苏怡笙睁大眼睛，和他对视了两三秒后，突然笑了：\"你知道了？\"
\"死小孩儿，\"乔楚覃转着手里的球拍，红色胶皮在灯光下划出弧线，\"是一点不学好！先斩后奏，瞒而不报！\"
\"不学好，\"她调皮地眨眨眼，\"也是你教的啊~\"
乔楚覃的声音突然哑了几分：\"这对你不公平。\"
苏怡笙把训练包放在他旁边的长凳上，\"当年你选一个没出成绩的小将做混双搭档的时候，带着我一点点攒积分的时候，可没有觉得不公平！\"
\"那会儿即使我们没赢，\"他别开视线，\"我是左手，他们一样会需要双打......\"
\"可谁规定，\"她立即打断，声音清脆，目光灼灼地望向他，\"你就一定只能双打？我就觉得，你一样可以上男一单！\"
场馆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
两人隔着球台对视，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苏怡笙觉得，乔楚覃可以！\"苏怡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球鞋在地胶上踏出清脆的声响。\"你会赢的，我们都会赢的！\"
乔楚覃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晨光从她身后漫过来，给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他眨了眨眼，那股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张扬从眼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在瞳孔中央重新点燃。
\"是，\"他大步上前，球拍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圆弧，\"我们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