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零六分，柯瑞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轻轻挣扎。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聚焦。
秦毅蜷缩在那里，深灰色家居服的领口歪斜着。
他的右臂垂落沙发边缘，五指微微蜷曲，指节泛着冷白的光，像是在睡梦中也要固执地承担着什么。
暖黄色的落地灯将他的睫毛投影在眼下，形成一片颤动的阴翳。
柯瑞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女孩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眼角，触到一抹未干的湿意。
过去几年的记忆突然涌来——那些在国外几年来的苦楚，在此刻好似都显得不值一提。
她掀开毛毯，赤足踩上地板。
地暖烘烤过的实木传来温度,让她莫名的感到踏实。
柯瑞撩开窗帘时，远处的路灯在雪幕中晕开朦胧光晕，像被水洇开的琥珀。
她定定的看了一会，好安静的华京，她的内心好似终于寻得了平静。
玻璃窗隐约映出身后的动静——秦毅无意识地用鼻尖蹭了蹭沙发靠垫，喉间溢出一声含混的呓语。
\"你醒了？\"
男人突然睁眼的模样像快门闪动，瞳孔在瞬间完成对焦。
“你怎么不回房睡？”
“想陪陪你。”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手背上的青筋在皮肤下清晰可见。
“秦毅。”
“嗯？”
\"我有点饿......\"
柯瑞话音未落，秦毅已经像弹簧般弹起，朝厨房走去。
\"给你煮个面？\"他背对着她问，嗓音里还裹着睡意的沙哑。
柯瑞低头拢了拢毛毯，方才噩梦带来的冷汗正顺着脊椎缓缓下滑，在后腰处洇开一片冰凉的痕迹。
\"好，我去洗个澡。\"
三十分钟后，秦毅正将煮好的面端上餐桌。
柯瑞揉着半干的发尾走进来，鼻尖微微抽动。
\"厨艺见长？\"她挑眉，“蛮香的～”
筷子在碗沿轻轻碰撞，二人相对而坐。
秦毅不时抬头看向女孩。
第三次抬头时，正对上柯瑞探究的目光。
\"老看着我干什么？\"
她低头咬开溏心荷包蛋，橙黄的蛋液缓缓渗出。
\"你还生气吗？\"他双手交握置于桌面，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虎口处的薄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嗯。\"她放下筷子，清脆的碰撞声中抬起眼帘，\"回国第一天就撞见孩子他爹在相亲，体验很新奇。\"
\"那要怎样你才能消气？\"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下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做错事的少年。
\"秦毅，现在几点？\"
她突然正色，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
\"四点五十四分。\"他转头看向挂钟，颈部线条随着动作拉伸。
\"从现在到七点半，我们开诚布公地谈。\"她双手交叠置于桌面，\"如果顺利的话......\"指尖无意识地在陶瓷碗沿画了个圈，\"我们八点去领证。\"
这句话说得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秦毅的瞳孔骤然扩大。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两次才发出声音：\"什...什么？\"
\"不愿意就算了。\"她耸耸肩，\"未来半年我还是会住这里，按月付你房租。\"
\"谁说我不愿意了！\"秦毅猛地坐的笔直，右手慌乱地抓住餐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哪句话表现出不愿意了？\"
柯瑞闻言，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她单手托腮，指尖在玻璃杯沿轻轻画着圈，眼神略带玩味地望向他：\"那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柯瑞声音轻软，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俏皮的试探。
秦毅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动作轻柔地将杯子推到她面前，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我先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自我们分手后，到我认出五宝。我没有过女朋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不过迫于家里压力。相亲了两次，昨天是第二次。\"
柯瑞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闻言微微颔首。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
\"嗯。\"她轻声回应，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隐约能听出底下暗涌的波澜。
\"我和唐卡是协议婚姻，\"她突然抬起眼睑，目光直直望进秦毅眼底，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当初我生五宝需要办出生证明。与他协议约定了一年期限，我给他资源，他帮我签名应对国外的法规。\"说到这里，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我们之间只有利益交换，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后来，他不愿意放弃我给他提供的所谓捷径吧！前前后后拖了两三年...\"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现在他也已经去世了。\"
灯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的侧脸格外苍白。
秦毅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他紧抿着嘴唇，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柯瑞却在这时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明而坦然。
\"我知道，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选择你，却没有通知你，让你失去了当父亲的权利，我很抱歉。\"
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这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当年我父母相继过世，集团的债务问题让我不得不离开。\"
她微微仰头，秦毅却没有错过她眼尾的泛红。
\"当年的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人......\"
秦毅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里盛满了心疼，声音因为压抑情绪而微微发颤：\"当年你来找我的时候，我猜到了。但你没有等我比赛结束，就又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瑞瑞，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想过，直截了当告诉我五宝的事情呢？笙笙在火锅店遇到你的时候，你是故意躲开我的对吗？\"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痛苦，\"我在门口蹲了两个小时，都没有见到你出来！\"
\"嗯。\"柯瑞干脆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目光坦荡得近乎残忍，\"那次回来，就是回来还最后一笔债。\"
餐桌上一时陷入沉默，只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秦毅的牙齿深深陷进下唇，苍白的唇瓣被咬出月牙形的血痕。
抬眼瞬间，他看见柯瑞泛红的眼眶里晃动着细碎的光，顿时觉得有把钝刀在心脏来回拉扯。
\"瑞瑞，\"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轻得像雪夜里的叹息，\"你真心回答我。你还爱我吗？\"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刮出几道白痕。
\"爱。\"柯瑞的回答斩钉截铁。她突然仰起脸，蓄在眼里的泪水倏然滚落，却衬得眸光愈发明亮，像是有人往她眼底投了颗星辰。\"我孩子的父亲只会是你，\"她笑着用指节抹去泪痕，这个笑容像碎玻璃折射的日光，\"很疯狂吧......但这就是支撑我这几年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