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雪具店暖气开得很足，玻璃橱窗蒙着一层雾气。
五宝趴在柜台上，小手指着橱窗里一套蓝色雪具，眼睛亮晶晶的。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刻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之前就在群里说过，没有提前配好雪具的学员，我一概不收。\"
秦毅站在柯瑞身后，眼皮微微压下，不动声色地向前迈了半步，肩线绷得笔直。
教练抬头，视线在秦毅身上停留了两秒，语气略微收敛。
\"看来你们还挺有心想要培养，爸爸也来了。不如我私人给你们打个九折，勉强给你加个位置？\"
秦毅单手抱起五宝，另一只手点了点教练胸前的工牌：\"你看起来，很不想教？\"
教练嗤笑一声，拍了拍自己雪服上的logo：\"我以前都是教高级道的，今年环境不好才来教小孩。\"他瞥了眼五宝，\"你们不也是图个性价比吗？真有钱，不就给他报个私人专教了？\"
柯瑞眼神一冷：\"胡教练，今天上课期间，你因为我儿子的雪具问题，多次刁难。我已经提醒过你注意说话态度了！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这人最看不起你们这些国外回来的，假惺惺上两节课，劳民伤财，炫富啊？\"教练不屑地撇嘴。
秦毅指尖重重敲在他的工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认识一下，我叫秦毅。你们俱乐部的经理，是叫黄祈吧？\"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跟我夫人道歉，否则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教练愣了一秒，随即嗤笑：\"你当我吓大的？搁这儿演霸道总裁呢？你儿子连中文都说不利索·····\"
话音未落，店铺门铃清脆一响，黄祈推门而入：\"你又在这儿躲懒？今天我都收到多少起投诉·····\"
话到一半，黄祈猛地刹住，视线落在秦毅身上，脸上瞬间堆满笑容：\"小秦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秦毅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冷得像冰：\"把他开了，以后这个雪场不欢迎他。\"
黄祈连半秒犹豫都没有：\"好的！您这是......\"
\"我夫人带着我儿子今天来滑雪，\"秦毅一字一顿，\"听说你们雪场，招呼不周？\"
黄祈额头沁出细汗：\"误会！绝对是误会！\"
秦毅嗤笑一声：\"明天安排个新教练，要听得懂英文的。\"他转身前最后瞥了黄祈一眼，\"以后招聘门槛高点，别什么烂人都往里招。\"
\"是！小秦总！\"黄祈连连点头，腰都快弯成九十度。
教练脸色陡然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什么意思？你懂不懂竞技体育？！\"
秦毅眼皮懒懒一掀，唇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把五宝往柯瑞怀里一送，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羽绒服拉链。
\"竞技体育？\"他忽然欺身上前，运动鞋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老子打乒乓球的。\"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下来，\"世界冠军。\"
整个雪具店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雪粒拍打橱窗的声响。
秦毅掏出手机啪地拍在他面前，锁屏画面正是他站在领奖台上，身后五星红旗猎猎飞扬。
\"要不您受累，\"他指尖划过屏幕，\"上网搜搜？\"突然提高的声调震得货架上的雪具叮当作响，\"我升的国旗，是中国！\"
五宝原本耷拉着的小脑袋突然像弹簧般昂起，乌溜溜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挣脱柯瑞的怀抱，小短腿噔噔噔跑到秦毅身边，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
\"我是中国人！\"奶声奶气的宣言在雪具店里格外清脆，小家伙仰着红扑扑的脸蛋，每个字都咬得字正腔圆，\"我爹地升国旗——最——厉害了！\"最后一个尾音拖得老长，小手还学着升旗的动作使劲往上举。
柯瑞噗嗤笑出声来，眼角弯成了月牙。
她蹲下身揉了揉五宝被雪打湿的刘海：\"好了，小英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自己来挑挑看？喜欢哪套雪服、雪板，还有护具？\"
\"好～\"
五宝脆生生应道，蹦跳着扑向陈列架时，滑雪靴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欢快的哒哒声。
深夜的公寓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窗外飘雪在玻璃上凝成冰花。
柯瑞轻轻带拢房门，看见秦毅裹着长款羽绒服瘫在沙发里，帽檐的貉子毛沾着未化的雪粒。
\"累了怎么不去酒店先？\"她捻暗了灯光，羊绒袜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秦毅倏地睁开眼，羽绒服在真皮沙发上摩擦出沙沙声：\"你和五宝都在这，我不想去酒店。\"声音里带着久未开口的涩意。
柯瑞抱臂靠在玄关柜前：\"你不是有东西给我？\"
窸窣的翻找声持续了几秒。
秦毅从羽绒服内袋抽出一份文件，纸页边缘在他紧握的指节间轻微发颤：\"我已经签字了。\"他突然单膝点地，这个动作让羽绒服下摆铺开在木地板上，\"我说过，你对五宝的所有事情，有绝对的决策权。\"
壁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面上，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中间隔着半米的光晕。
柯瑞接过协议时，指甲在纸面上刮出极轻的\"嚓\"声：\"你父亲那边...\"
\"我摊牌了。\"秦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羽绒服袖口蹭过她皮肤，\"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带着你和五宝出国定居！\"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柯瑞指尖停在签名栏：\"你认真的？\"
\"嗯。\"秦毅把头埋进她掌心，呼出的热气透过羽绒服面料，\"瑞瑞，不要再突然不见了...\"喉结在她指尖下剧烈滚动，\"我会疯的，真的...\"
柯瑞伸手碰了碰秦毅发顶，指尖触到羽绒服帽檐冰凉的雪水，\"你先起来。\"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夜色，\"协议我慢慢看。今天晚了，你回酒店吧。\"
秦毅不但没松手，反而将脸更深地埋进她掌心，羽绒服在动作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我能睡沙发吗？\"闷闷的声音从她指缝间漏出来。
柯瑞瞥了眼不足一米五的沙发，\"这沙发才多大？\"
\"那我能进去跟你们一起睡吗？\"他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柯瑞嘴角刚扬起又迅速抿平，板起脸道：\"想得美，我又没说原谅你。\"
秦毅忽然收紧手臂，一点点将她圈进怀里。
加厚的羽绒面料隔在两人之间，却遮不住他剧烈的心跳。\"瑞瑞...\"他声音哑得厉害，\"我就在这待着好么？你让我看着你和五宝就行...\"
\"我没有拦你看儿子...\"柯瑞别过脸去，却被他指腹轻柔地扳回来。
\"我想看着你！\"秦毅突然提高声调，又在意识到五宝睡着后猛地压低。喉结滚动数次，整张脸憋得通红，\"我这两天都不敢闭眼...\"羽绒服袖口被他攥出褶皱，\"一闭眼就是你不见了...瑞瑞，你不能这样对我。\"
落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高大却佝偻着。
柯瑞发现他眼白布满血丝，下眼睑泛着青黑。
\"我是因为爱你...\"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着一层羽绒服也能感受到失控的心跳，\"所以才爱五宝，爱我们的孩子！前提是...是你啊...\"声音哽住，最终化作几不可闻的气音，\"我睡地板也行，就只是看着你们好么？\"
柯瑞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秦毅的呼吸喷在她的腕间，滚热又潮湿，羽绒服粗糙的面料蹭着她的睡衣，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掌心，发丝间还有未干的雪水，凉意渗进她的皮肤。
——他在求她。
这个认知让柯瑞心脏猛地一缩。
记忆里的秦毅是什么样的人？
球场上锋芒毕露，杀伐决断，连眼神都带着刀光；生活中说一不二，骨子里刻着傲气，从不会低头。
可现在，他跪在她面前，羽绒服的帽子歪斜着，肩膀垮下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他求她，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瑞瑞......\"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尾音发颤，像是被风吹散的雪粒，脆弱得几乎听不见。
柯瑞忽然意识到——他在害怕。
骄傲如秦毅，此刻却真的在害怕。
怕她消失，怕她不要他，怕睁开眼发现这又是一场梦。
羽绒服下的身躯紧绷着，心跳隔着厚实的衣料传来，又重又急。
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指节泛白，像是松开一点她就会消失。
柯瑞的呼吸滞了滞。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毅。
脆弱得，让她心软又心疼。
\"五宝明天七点半就得醒...\"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羽绒服上起球的线头，\"我只是想让你去酒店多休息一会儿...\"
秦毅突然站起身，羽绒服下摆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掌心粗粝的茧磨得她肌肤发烫：\"我不要...\"额头顶着她的额头，呼吸交缠，\"我要陪着你们。可以么？\"
\"那你快去洗澡，一会儿该没热水了！\"柯瑞终究松了口，指尖无意识揪紧了睡衣下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