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友其愣住，没动，只是轻轻将门带上，锁扣“咔哒”一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苗念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像是害怕一松开就会失去什么。
“其哥，对不起。”她声音闷在胸口，带着哭腔，“之前对你有所隐瞒……我爸妈和哥哥的工作都属于保密性质的。我不是不想跟你走到最后，只是……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郝友其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苗念咬住下唇，眼泪终于滑落，但她没擦，只是任它顺着脸颊流到颈窝。
“我刚开始在北西打球的时候，妈妈有个很好的姐妹。就是我的干妈，她在北西陪着我，照顾我生活，接我上下训，陪我说话……我很喜欢她，也很爱她。她比姥姥、姥爷陪我的时间都要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被风吹散的烟：“可那年，爸爸的一个项目被境外一个制药集团盯上了。跟今天一样的情况。但干妈……去世了。后来，后来我就住队了·····就开始睡不着了······”
郝友其浑身一僵，瞳孔骤缩。
那一瞬，他猛地想起苗念禁赛那段时间，曾一个人去过北西的墓园。
当时以为是家人，现在才懂——那是她唯一一次，主动提起那段沉默多年的过去。
“念念……”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苗念吸了吸鼻子，抬起泪眼看他，眼里有光，也有痛：“能让国家的科研更上一层楼，是爸爸妈妈、哥哥的信仰。我理解的。但我，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学着告别。好像团聚就是为了告别的，我没有试过，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我的感觉……包括爸妈和哥哥。”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以我不知道，当时该怎么回答你。”
她说完，仰头望着他——眼眶红得像被月光浸透的花瓣，泪水在眼底打转，晶莹剔透，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一瞬间，她不是在逃避，而是在努力撑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我觉得……爱这个字，不太吉利……”
她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卷走，像是怕一开口，就会惊扰了某种沉睡已久的伤疤。
郝友其没有急着说话，一只手稳稳托住她后背，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脸颊，拇指指腹温热柔软，一下、又一下，替她擦去那滴将落未落的泪。
“念念，你看着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错过的坚定，“爱不是诅咒，也不是命运的开关。干妈不是因为你的爱才离开的·····相反她的爱很伟大，那是她对你，对阿姨的爱！”
他目光沉静，像深秋湖面，映着她颤抖的影子。
苗念怔住了，下一秒她再也撑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小声啜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
郝友其没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嗓音低哑如夜风：“18岁以后也可以哭的，苗念我会陪着你的。”
他亲了亲她头顶，动作轻得像一句誓言：
“我会陪着你的，一直。”
真正的爱，不是避讳黑暗，而是牵着手走进光里。
“我们，不会告别的。”
“我答应你。”
克洛的训练基地，阳光透过高窗洒在木地板上，泛着温润的光。
邓楚姝刚收到苗念报平安的消息，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下来，她靠在墙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连空气都跟着轻盈了一分。
她立刻给苏怡笙发了条消息：“念念没事，我也没事，准备训练啦！苏指放心~”
指尖刚收回，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就听见一声极轻的“哼！”，从身旁传来。
邓楚姝抬头，正对上黄浩源那张写满委屈的脸。
他站在那儿，像一只被主人冷落的小狗，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掌心，动作笨拙又执拗，仿佛想把什么藏进掌纹里。
“你干嘛呢？”邓楚姝挑眉，“不热身？”
黄浩源低头嘟囔：“我没干嘛……”
“那你热身去啊！”她语气干脆利落，带着训练官特有的不容置疑。
可黄浩源只是站着不动，嘴一撇，“知道了。”
邓楚姝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眯起眼，“你要跟我一起练？还是想让我陪你打两球？”
黄浩源怔住，眼神慌乱地躲闪，嘴里还倔强地摇头：“没事了，不用了。”
说完，他垂头丧气地挪到一边，脚步拖沓，像是踩着棉花，低声咕哝：“我去那边找德岐练。”
其实今天是落地第一天，训练强度并不大，主要是适应场地、调整节奏，更像是让身体找回状态的“恢复性训练”。
但黄浩源却像一头炸毛的猫，整个人都沉在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里。
邓楚姝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蹙，眼里多了几分思索。
这小子，不对劲。
这时，方梓悄无声息地凑过来，肩膀撞了撞她的手臂：“你又骂他了？”
“骂？”邓楚姝眨眨眼，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骂他了？”
“话说，那天你喝醉了～”方梓压低声音，笑得狡黠，“人家抱你上来之前，你没干点啥不着调的事吧？”
邓楚姝愣了一下，努力回忆，最后耸肩：“应该没有吧？他也没提啊！”
“那你问问？”方梓促狭一笑，“万一他心里憋着事儿呢？”
邓楚姝目光转向远处的球桌，顿了顿，淡淡道：“一会儿下训再说吧。”
另一边，德岐和黄浩源正在对拉。
黄浩源咬牙切齿，发力狠厉，球速快得几乎带风，打得德岐连连后退，差点摔了个趔趄。
“浩源哥哥，”德岐一边擦汗一边喊，“咱们今天不是适应性训练吗？你这心里窝火，别冲我发啊！”
黄浩源脸一沉，眼神凶巴巴地瞪过去：“闭嘴，练球！”
德岐缩了缩脖子，举手投降：“得嘞～”
邓楚姝远远望着他，忽然觉得，那个总爱闹腾、说话带刺的男孩，似乎第一次真正沉默了下来。
“我不会真做什么冒犯他的事情了吧？”
两个小时后，训练馆的灯光渐次熄灭，空气里还残留着球拍摩擦地板的余音与汗水的气息。
人群三三两两散去，脚步轻快，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重量。
邓楚姝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框上，目光落在那个迟迟未走的身影上——黄浩源正低头整理外套，动作慢得有些刻意，仿佛要把每一道褶皱都抚平，才能面对接下来的话。
“黄浩源。”她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稳。
他一怔，肩膀微僵，把外套轻轻搭在肩头，像披上一件铠甲。
“怎么了？”他语气平淡，眼神却低垂，不敢直视。
德岐和褚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互相交换一眼，默契地转身：“我们先撤，你们聊。”
两人刚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见邓楚姝朝他走去，才放心离开。
邓楚姝走近两步，停在他面前，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俯身，目光认真：“你，怎么了？”
黄浩源咬住下唇，微微顶腮，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没事。”
“我们今天是适应性训练，没有混双练习。刚刚我说话可能有点冲……”她顿了顿，“是不是因为这个？”
“我不是因为这个。”他猛地抬头，眼神第一次带了几分锋利，甚至有一丝委屈的怒意——这是邓楚姝从未见过的他，不是嬉皮笑脸，也不是嘴硬逞强，而是真正被戳中了某个隐秘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