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露台。
黎初落握着杯热柠檬茶，指尖摩挲着微烫的杯壁，目光越过露台栏杆，久久停在雨幕里那抹许久没动的身影。
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晃荡，几片青柠浮在表面，蒸腾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前的雨幕。
她看见了。
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直接冲下了楼，白色衬衫被雨水浇得发亮，掌心里的珍珠耳坠在路灯下晃出一点冷光，像枚被遗落的星子。
“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刚从宴会厅暖光里带出的余温。
黎初落没回头，只感觉到他的影子覆上来，沉木香混着雨气将她裹住。
男人指尖落在她握杯的手背上，触到那片异常的冷意时，微微一顿，转而将她的手连同杯子一起包进掌心，替她暖着。
“感觉…他们好痛……”
黎初落声音被风吹得发飘，视线落在商翊昂垂在身侧的手。
那只手仍保持着攥紧耳坠的姿势，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肉里。
下一秒，她被男人整个圈进怀里。
后背贴上他温热的胸膛时，手中的柠檬茶晃出几滴，溅在露台栏杆的大理石面上。
霍御宸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薄唇蹭过她的发丝，带来微痒的触感。
“不痛，是永远都想不明白的。”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动传来，沉木香混着雨气裹住她。
“知知那一脚踹的有点狠。”
黎初落的声音低下去，杯中的青柠片在晃荡中撞出酸涩的气息。
霍御宸的指尖滑到她腕间，轻轻握住她的手。
“心疼他？”
“心疼他们两个。”
“怼怼。”
她忽然轻唤，喉间像卡着片青柠，酸得发涩。
“怎么了？”
霍御宸低应一声，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细腻的皮肤 。
那里曾因长期输液留下淡青的血管，如今在雨夜里泛着微光。
“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难过……”
雨势突然变大，遮阳棚被砸得噼啪作响。
男人喉结轻滚，拇指在她腕间淡青血管上的摩挲顿了顿，指尖触到的皮肤下，有细微的震颤透过雨水的凉意传来。
“嗯。”
何止难过。
太痛了。
可他却只“嗯”了一声。
不等他抬头，黎初落忽地踮起脚尖，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男人身体骤然绷紧，掌心还停在她腕间，指腹的摩挲骤然静止。
下一秒，吻落在了他的唇上，带着雨水的凉意，却因她指尖攥紧他后颈发丝的力道而显得格外滚烫。
“我向怼怼保证，”
“以后绝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一点点都不行……”
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某种刻进骨血的郑重。
霍御宸拇指轻轻擦过她下颌，指腹触到皮肤下细微的战栗。
他没说话，只是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拥抱的力道沉稳而克制。
“傻瓜，我知道。”
他的声音沉进雨幕，带着被雨水滤过的清冽，听不出太多情绪。
“初宝很疼我的。”
男人指腹顺着她的下颌线滑到唇角，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瓷器。
“不难过了好不好？”
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声音里掺了点不易察觉的软，像化在雨里的糖。
温热的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湿意，那触感比雨丝还轻，仿佛稍重一分就会碰碎她眼底的水光。
“再难过，茶都该凉了。”
黎初落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露台栏杆——
那杯热柠檬茶还放在原地，琥珀色的液体早已失了热气，青柠片沉在杯底，边缘发蔫得像她刚才揪紧的心。
“下楼再给你泡一杯，嗯？”
他的声音里还沾着雨气的清冽，尾音却微微上扬，是极淡的征询，更像笃定的承诺。
黎初落望着他垂眸时的侧脸，路灯的光透过雨幕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淡的影，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柔意。
她点点头，被他牵着往玻璃门走时，指尖无意识蜷了蜷，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要酸一点……”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雨丝落在伞面。
“刚刚那杯太甜。”
霍御宸唇角微扬，牵她的手紧了紧：
“好。”
楼下。
宴会厅的暖光漫过来时，黎初落闻到了新煮的柠檬香。
青瓷杯里浮着两片青柠，蜂蜜在杯底融成浅黄的晕。
男人指尖试了试杯壁的温度，才递到她手里：
“温的。”
黎初落伸手接过，捧着杯子小口喝着，酸意里裹着一丝极淡的甜，像此刻他落在她发顶的目光。
刚刚在露台没留意，这会儿才发现他袖口沾了点湿意。
想来是在雨里护着她时蹭到的，却半句没提。
“累不累？”
他替她拂开落在颊边的碎发，指尖避开她的唇角，只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尖。
“那边有沙发，去靠会儿？”
黎初落摇摇头，却被他半扶半引着往休息区走。
“他走了？”
“嗯。”
见她还想说什么，男人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初宝要先照顾好自己，然后再关心其他。”
黎初落点点头，被他牵着慢慢挪步，步子放得极缓，像怕惊扰了什么。
路过水果台时，她目光在那盘水蜜桃上停了停——粉白的果皮透着胭脂红，切开的果肉浸着蜜色的汁，看着就甜得润口。
她喉间轻轻动了动，刚要移开视线，手腕就被男人稳稳攥住。
“想尝？”
他的声音混着头顶暖光，低低的，像浸了温水的棉线。
“嗯。”
黎初落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尾音里裹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霍御宸牵着她走到水果台前，骨节分明的手拿起银叉，轻轻戳了戳果肉——软得几乎要化在叉尖，蜜色的汁顺着纹路往下浸。
他没递过来，自己先低头尝了一小口。
暖光落在他下颌线，喉结轻轻滚了滚，将那口甜咽下去时，眉峰微蹙：
“太甜，这会儿吃怕是要反酸。”
黎初落望着他滚动的喉结，指尖无意识蜷了蜷。
他蹙眉的样子明明在说“不好”，可那瓣桃子的甜香顺着空气飘过来，勾得她舌尖发颤。
她仰头看他，睫毛在暖光里投下浅影，声音软了几分：
“你给我尝一小口……”
男人轻掀眼皮，目光落在她眼底。
那点期待像星星似的，亮得藏不住，像只眼巴巴望着糖罐的小猫。
他喉间低低地笑了声，唇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带着点无奈的宠溺。
霍御宸低头，手中银叉在灯光下仔细挑选着，最后落到最小的一块。
黎初落微微仰头，张口咬住那块桃肉时，唇角不经意擦过叉尖——那里还带着他方才留下的、极淡的温度。
甜润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她看见他垂眸望着她，眼底的光比暖灯更柔。
霍御宸收回银叉，指尖在叉柄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他没说话，只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唇角，替她拭去一点沾着的桃汁。
“够了？”
他问，声音里还带着点低笑的余韵。
黎初落点了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鼻尖蹭过他的指节：
“嗯。”
确实太甜。
腻得慌。
“小贪心鬼。”
他说着，转向旁边的竹篮，拣了个青橘子。
表皮泛着青涩的绿，蒂部还带着新鲜的白，捏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用指腹擦了擦果皮，才抬手剥开，橙黄的瓣儿裹着薄衣，递到她唇边：
“试试这个。”
黎初落微微张口咬住，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开，带着点清冽的脆，刚好压下那点莫名的腻意。
没等她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去，身后突然飘来道青涩又发颤的女声，像被风吹得打卷的纸条：
“霍、霍先生……”
黎初落嚼着橘子的动作顿了顿，她没转身，眼角的余光瞥见身侧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只是自顾自地替她剥着橘子。
“有事？”
他声音很淡，像杯凉透的白茶，听不出太多情绪，却足够让那道女声的主人噎了噎。
黎初落眉梢悄悄扬了扬，她能想象出身后小姑娘的样子。
大约是哪家跟着长辈来的乖乖小姐，脸红心跳，攥着裙摆，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攒了半天。
橘子的酸甜在舌尖漫开时，身后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怯，像被雨打湿的纸鸢：
“我、我是……是想跟您说……”
“我、我很喜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