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琰嘴角一撇彻底放开:“没打算瞒你也瞒不住,不是故意挖你墙角,是因为你这个人魅力不够。”
曹操心里憋气,嘴上却一点不受屈:“有他辅佐你对老夫更有利,我是不放心你,榆木脑袋尽遭人算计。”
“你多优秀啊,忙活一辈子到头来还是给高门做嫁衣。”刘琰不甘示弱反辱相稽。
“这话说的好像你是个受委屈的寒门一样。”曹操说完抬手一招,朱铄捧着蜀锦双歧履毕恭毕敬爬过来:“大王别来无恙。”
眼前是一双皇后等级的双歧履,弘农夫人和刘琰平时都穿,区别在于弘农夫人偷偷摸摸过干瘾,刘琰则肆无忌惮僭越生怕天下不知道。这次刘琰没搭理,默默拿出木屐登在脚上,普通的桑木鞋底搭配红绳,就是件再平常不过的木屐,只不过没有屐齿显然是一双半成品。
毡房众人反应各异,朱铄茫然不解,刘勋神情讶异,曹操震惊之余讲话意味深长:“以前没留意,敝履跂足别有风情。”
刘琰语气恢复平淡:“你心真大,刚才不是让我考虑对谁有利吗?别的没琢磨出来,反正得利最大的就是我。”
刘勋表情不屑:“你心才叫真大,雍州段煨做主,朔方单于说了算,内地也有国相,你一个闲散国王有啥利可言?”
和过去一样,刘琰在老熟人面前从不客气:“你个呆鹅懂个甚,单于想继承王位得看老娘心情。段煨内部的矛盾我比你了解,没我帮衬他站不稳脚跟。”
“够了。”曹操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透露太多,挥手让众人出去。
只剩两人曹操没了顾及,审视一番“宫殿”仔细选一干净处坐下:“徐元直给你出了什么谋划?让老夫猜猜,首先要保障你不会死。单独有唐家的破旗不够,加上匈奴和幽州的骑兵还是少些把握。”
曹操面色越发冷峻,似乎极不情愿承认:“他在赌,赌老夫不忍。你有太多选择,徐元直却偏偏挑最烂的一步棋给你走,如此不智所以老夫不在意他追随你。第二点他又判断错误,老夫不会带你走,无他,麻烦耳。”
曹操讲的认真,刘琰回答的更认真:“是你错了,徐元直预料到你不会带我回去。然而现在形势变了,留下我你会后悔,你比谁都清楚我做梁王后果多严重。”
刘琰突然拔高声调,真想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我现在改变主意,我不能继承王位,你发一道明令我就能名正言顺做九卿,我能帮你,我说的是真话!”
曹操也想把心掏出来给刘琰看:“老夫不敢信,更不能冒险!”
这句话不单说给刘琰听,也是说给曹操自己,人们只看到身处顶点光芒万丈,却不知道背后是多少苦楚和无奈。
不是刘琰说的那样简单,过去一道明令能解决问题,现在这道明令根本不能下。赤壁失败曹操没有其他选择,别管真假他都必须是大汉忠臣,活着是死后更是。曹操祭拜袁绍又善待袁氏家眷,这本身就是替袁家洗白,袁曹之间的事就算翻篇。
现在为止刘琰并没公开反曹,那么你一个大汉忠臣凭什么不让刘琰当国王?不让人家当国王已经不占理,还给个九卿留在中央更说不过去。
再说刘琰回中央捣乱怎么办?曹操冒着失去大义名分的风险在身边培植一个烫手山芋,政治处境会异常艰难。现在的刘琰既不能杀也不能带走,马上就要继承王位,这个节骨眼她必须活着等候现任梁王到来。
圣旨里没要求继位地点,这代表宗正寺默认梁王自己做主,人家跑到南匈奴地盘上搞继位仪式曹操只能干瞪眼。刘琰身边不缺忠臣良将,他们不会允许刘琰返回内地,今后不管刘琰怎么作妖都没机会杀。
明知道是一颗炸雷还是得留在外面,有机会就处理,不能处理也不会殃及自身,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还有一点曹操没敢说出口,先不说幽州来朔方帮忙有什么目的,单说刘琰有个三长两短刘靖肯定发疯,最大的受益人就属刘珪。幽州和朔方有共同的仇恨,自然而然能联合成一家,别指望他俩顾及内部阻力,两个疯子有充足借口名正言顺屠杀异己。
北方游牧民族有整合的契机,很快会冒出个南匈奴和幽州的联合势力,关键这个势力还和曹操有深仇大恨。当前内战还没打完,北方又陷入没完没了的战乱,等待曹操的是不可收拾的混乱局面。
沉默许久还是曹操开口:“决战取胜并不意味着成功,关中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全平定。老夫终要返回中央,不管妙才还是元让谁留下你的路都宽了,你要做的就是等待机会。”
话说开也没必要隐瞒,刘琰点点头:“关中太复杂,两位哥哥都理不顺,出兵打陇西就是我的机会。”
曹操坦然一笑:“先打河东还是先占据长安?”
刘琰没跟着对手的思路来:“我打哪里你都不会管。”
“你确定?”
“只要曹家统帅活着,你就不会来。”
“元直说的?”
刘琰抬起一手掌,口吻郑重其事:“我的脑子不笨,还有,我就纳闷了,什么时候开始大家觉得我这人爱撒谎?”
曹操紧抿双唇,神情很纠结:“我也纳闷,为什么你不去河东?玉璧城我看过,虽说粗糙但不失为全局关键,你要钉在那,此战说不得要打到什么时候。”
刘琰像教育儿女一样,抬手在面前来回虚点:“我断你粮道你就会抢劫,河东关中免不得遭难。我不想说目标有多高尚,但我告诉你,我比你和郭嘉都有良心。”
吃拿卡要卖官鬻爵、花天酒地欺骗感情,坏事做尽还到处炫耀的国家蛀虫竟然在面前大谈良心?!曹操狠狠捏下大腿,借助强烈的疼痛提醒自己,身份摆在这里不可以冲动骂娘。
刘琰懒得跟他继续掰扯:“其实你有更好的人选,子和留在关中我俩能相互配合,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究竟要做什么。”
曹操神色一黯,讲话声多了些许轻柔:“许昌时子和提起想纳你做侧室,我没同意。”
“幸亏你没同意,我早晚弄死他老婆自己上位。”刘琰呸出一口,扭头朝外高嚷:“子和,子和我知道你在外面,进来,快进来。”
“他不在。”曹操说完沉下头去。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刘琰几步爬到曹操跟前:“他派他单独领军?马超阎行都不是善茬,他那性格会出事的!”
“负伤了对不对?我死不死先放一放,现在得去看看。”说着话刘琰就要朝外面爬。
“子和不在了。”曹操长长叹息一声:“赤壁时突发热瘟,回到邺城又感染伤寒,上个月,上个月。。。。。。”
望着地面呆坐一阵,刘琰突然扯着曹操哭喊:“都怪你!都怪你!非要统一个球蛋!你打赢也行,还特么败了!全完了,全完了!”
“我愿意败吗?能怨我吗?以为就你知道杀瘟?赤壁那鬼地方粮食运不上去,肚子都吃不饱哪有余力运石灰!”曹操满眼热泪,拍着胸脯怒吼:“你当我喜欢屠城?你当我不后悔?大汉百姓死一多半啦,我比谁都想先救灾!”
“虚伪!”刘琰尖叫一声上手就抓,曹操也是气极抬手遮挡顺势抱住对方,两人在狭小空间里滚做一团,连骂带打相互撕扯。
一个是众所周知的猥琐老头,一个是名扬海内的堕落少妇,俩人单独待在毡房里本来就不合适,距离近能听出来两人相互打骂,离得远那声音简直不可名状,关键毡房还在乱晃。
“不行啊,咱得进去劝劝。”朱铄刚抬脚就被司马懿拽住:“不可轻动。”
朱铄眉毛一立刚要反驳,毡房里打骂声忽然没了,没声音未必是好事,紧跟着轰隆一声毡房垮塌。众人不等灰尘落下,忍着咳嗽七手八脚将两人拽出废墟,好在只是受到惊吓身体都没事。
“我鞋呢?我鞋呢?”刘琰抹一把脸上脏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木屐。
听到鞋丢了曹操比刘琰还紧张,顾不上灰头土脸指着众人高叫:“老夫没事,快给她找鞋。”
毡房原本很小,垮塌之后只有几根木梁和一地毛毡。幕僚们忍着脏乱翻找,刘勋首先找到一只木屐,除了脏点完好无缺。
没过一会儿,朱铄哭丧着脸走过来:“在一根木梁下找到,可惜断了。”
曹操一把抢过木屐拿在手里反复比量,发现确实接不上瞬间沮丧,低着头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讲什么话。
刘琰脱下单只木屐甩手扔掉,面朝朱铄吩咐道:“彦才,刚刚不是有双中宫锦履吗?你去拿来替咱穿上。”
曹操猛然扭头:“威硕你!”
刘琰直视曹操双眼,抬起手慢慢指向胸口:“我还是过去的我,只不过找回了些东西。”
曹操眯起眼睛摇头轻笑:”还说你不爱撒谎。“
中宫御物不同凡响,金丝银线珠光宝气,刘琰抬起脚满意的展示新鞋:”对,我就是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