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再次出现在周夏面前，递给她一份资料。
周夏狐疑地接过来，目光迅速扫视一遍，惊讶地抬眸看他。
秦湛点了点头：“目前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这是一份心理医生出具的模拟心理测试题，上面已经填好了答案。
周夏浑身仿佛过了电流，微微颤抖，她明白秦湛想干什么，心里又感动又难过。
有一刹那的欣喜和动摇，但很快又平复了心情。
她垂眸不语，好像在盯着上面的文字看，隔了一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秦湛，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秦湛心里一颤，有些惊慌地望着她。
“秦律师，谢谢你，”周夏的笑容凄楚又灿然，令人动容，“可是，不值得，也没必要。”
她把资料推到秦湛面前：“收回去吧，不要摧毁我心目中正直的秦律师形象。我做过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她笑得平静温婉：“其实这几天我过得很舒心，全部说出来，心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再也不会有对妈妈的愧疚，再也不会做噩梦惊醒。我唯一担心的，是妈妈的健康，不过，有梅姨和你们，我相信妈妈会过得很好。”
秦湛心口像是被水泥封堵，压抑郁闷，不甘心地问：“你就不能为了那些爱你担心你的人，争取一次吗？”
“我很开心，有那么多爱我关心我的人，”周夏轻声说，清眸中焕发出光彩，“可是，如果把你拖进泥潭，我会再次被心里的枷锁捆住，我不想，也不愿，更不能！”
“你尽力为我辩护吧，比为我妈妈那次还要尽力。”周夏站起身，最后说，“如果不能，我走后，你偶尔去我墓前给我送一束勿忘我，我就会很开心的。”
秦湛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自从做了律师，见识了太多人间惨剧，他自认已经心如铁石，不会再有什么可以动摇他的心神。
可此刻，望着周夏单薄瘦弱的背影，他差一点泪崩。
他从来都是嫉恶如仇，怎么也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深切怜悯一个杀人凶手，会不择手段，甚至冒着吊销律师证的风险，为一个杀人凶手脱罪。
他觉得自己疯了，可他无法控制内心的冲动，也无法找回自己的理智。
只要周夏点头，和他配合，他就会义无反顾。
可是，周夏浇灭了他心头的烈火。
他没有开车，走出看守所，在马路上慢慢踱步，在一个垃圾箱前面，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把那叠资料烧成灰烬。
……
岳广智的判决下来了，三年有期徒刑。
他隔着玻璃窗看到岳江亭，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半边脸歪斜，时不时流口水的老头，就是自己叱咤风云的父亲。
“爸！”他惊呼一声，张了张嘴巴，忘了提前想好的怎么和父亲哭诉。
岳江亭百感交集，看到儿子穿着囚服，明显憔悴的模样，恍若隔世。
“小智，”浑浊的眸子涌出泪光，“唉，现在爸爸没能力保你出来了。”
岳江亭撑起眼皮打量儿子：“你也看到了，我这个样子多亏你表弟，凯旋一直守在我身边，不然啊，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他现在说话有些含糊，但还算清晰。
岳广智转眸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徐凯旋，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又发现脑袋空白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我，”岳广智嘴唇抖了抖，“真的要坐牢了。”
岳江亭又重重叹口气：“好在只有三年，不算长，你在里面好好吃饭，什么也别想，很快就出来了。爸还指望着你出来照顾我呢，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减刑。”
“嗯嗯，”岳广智眼里含着泪，“爸，孙成志判了多久？他是罪魁祸首，应该判得更多吧？”
岳江亭眸色一暗，他打听到的消息，如果只是基金会的事，孙成志才判了九个月。因为伤了梅姿，梅子辰追着不放，给他追加故意伤人罪，判了十年。
可他不想刺激岳广智，就说：“判了十年，他罪有应得！”
岳广智眸中闪出幸灾乐祸的光：“活该！我看还是少了，就该判他无期！”
“我妈呢？爸，你跟妈说一声，让她来看我！”岳广智委屈地撇了撇嘴，“她来看过我两次就不见人了，不会不管我了吧？再来的时候，让妈给我带点香肠，妈亲自做的那种，外面买的不好吃。”
岳江亭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贪吃，再说了，梅雨声现在哪顾得上他？
不过，这倒是一个和梅雨声再联系的借口。
他满口答应下来，并没说梅雨声受伤的事。
“爸，”岳广智眼神闪烁，迟疑一瞬，“莹莹呢？有没有她的消息？”
“你还惦记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干什么？”岳江亭来了气，“她肯定又去傍大款了！她讹了你那么多钱，把轩轩扔给你妈，连回去看一次都没有！”
其实他也不清楚沈莹莹有没有去看过轩轩，只是想当然这么说。
岳广智变得垂头丧气，岳江亭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说得有点累了，又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生气。
“爸，改天妈来的时候，能不能把轩轩带来我看看。”岳广智眼神透着哀求。
“轩轩来干什么？这个地方会给孩子留下什么印象？”岳江亭觉得再说下去，会被儿子气晕的，“你要是想孩子，争取早点出来！”
徐凯旋急忙调转轮椅方向，朝岳广智歉意地点点头，推着岳江亭出去了。
岳广智慢慢走回去，一路上不住落泪。
岳江亭在车上，就迫不及待想给梅雨声打电话。
用徐凯旋的电话拨了过去，一直没人接听。
难道又被拉黑名单了？听着不像。
岳江亭抖着手，在第五遍电话没人接后，给梅雨声发了短信：“我去看儿子了，他很想你，让你下次去的时候，给他带点你做的香肠。其实，我也很想吃了，雨声，我真的很后悔，很想过去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都是我的错，我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现在明白了，只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你。”
梅雨声扫了一眼手机，蹙了蹙眉，随手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