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天际最后一抹亮色燃尽，泼洒在连绵起伏的苍莽山峦之上。朔风卷着枯草败叶，呜咽着掠过崎岖的山道，刮在她单薄却挺拔的背影上，仿佛要将她撕裂、吞噬。
她叫凌霜，曾经是大夏王朝最精锐的女子营——凤羽营的一名普通战士。如今，她是凤羽营仅存的孤凰。
三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靖难之变”，如同一场精心策划的噩梦，将她的世界彻底碾碎。她敬若神明的统帅，温柔却坚韧的姐妹们，还有那支象征着女子不屈意志与赫赫战功的凤羽营，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罪名是“通敌叛国”，执行者是曾经并肩作战、如今却权倾朝野的镇北侯——赵烈。
烈火焚烧凤羽营营地的冲天火光，姐妹们临死前不甘的嘶吼与怒骂，还有统帅被斩于城楼之上，那双充满悲愤与嘱托的眼睛……这一切，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仇恨与誓言深深镌刻在凌霜的骨髓里。
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在那场屠杀中，她因执行一项外围侦查任务而侥幸躲过，却亲眼目睹了冲天火光与尸横遍野。那一刻，支撑她活下去的，不再是对生的渴望，而是复仇的火焰和一个承诺——为凤羽营昭雪，让赵烈血债血偿，守护那些凤羽营曾用生命去扞卫的黎明百姓。
三年来，她隐姓埋名，如同暗夜中的孤狼，在绝境中磨砺爪牙。她拜入隐世高人门下，舍弃了曾经精湛的箭术，转而苦修更为凌厉狠绝的快剑与内功心法。昔日凤羽营那个略带羞涩、眼神清澈的小姑娘，如今已蜕变成一个眼神冷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复仇者。她的身影，在无数个日夜里，穿梭于山林与市井之间，搜集着赵烈的罪证，寻找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此刻，她正站在凤羽山脉的主峰——“望归崖”上。这里，曾是凤羽营将士们誓师出征、也是她们魂牵梦萦的归宿之地。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身后，是沉默如巨兽的群山，仿佛承载着无数凤羽英魂的目光，在为她送行。
她轻轻抚摸着腰间悬挂的一柄古朴短剑。剑身狭长，通体乌亮，不见丝毫光泽，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这是她师门所赐，名曰“饮雪”。剑未出鞘，已然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一如她此刻的心。
“姐妹们，统帅……”凌霜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三年了。我知道，你们的魂魄，从未离开。今日，凌霜在此立誓，必取赵烈狗头，洗刷凤羽营的污名。此去，便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我亦无所畏惧！”
山风猎猎，吹动她紧束的发丝和洗得发白的青衫。她单薄的身影，在这广袤天地间，却显得异常挺拔，宛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那力量，源自凤羽营不灭的怒火，也源自她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希望——一个没有冤屈、没有背叛、能够让忠魂安息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入心底最深处，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清明。转身，不再回望。前方，夜幕已然降临，深邃的夜空中，星汉灿烂，无数星辰如同镶嵌在黑色绸缎上的碎钻，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它们仿佛在指引着她，那复仇与守护交织的方向。
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赵烈权势滔天，党羽众多，府中高手如云，更有禁军暗探遍布京城内外。刺杀他，无异于蚍蜉撼树。但凌霜别无选择。这不仅是她对姐妹们的誓言，更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执念与归宿。她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些死去的英魂，属于那个需要被守护的公道。
**第一章：京华风云，暗影独行**
月凉如水，倾泻在繁华而又暗流涌动的大夏都城——上京。
街道两旁，灯笼高悬，酒肆歌楼里传来阵阵喧嚣，一派歌舞升平之景。然而，在这表象之下，却是赵烈一手遮天，朝政腐败，忠良噤声的压抑。三年前的“靖难之变”，不仅让凤羽营覆灭，也让朝堂之上，再无人敢与赵烈抗衡。
凌霜已潜入上京半月有余。她化名“阿霜”，扮作一个从乡下来投奔亲戚未果的孤女，栖身在城南一处破败的贫民窟里。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反而最不容易引人注目。
白日里，她或在市井中帮人缝补浆洗，或在码头做些粗笨力气活，默默观察着这座城市的脉搏，搜集着关于赵烈的一切信息。夜晚，则化身为潜行的影子，利用师门传授的“随风步”，在屋顶树梢间无声穿梭，探查赵烈府邸的布防，寻找破绽。
赵烈的侯府位于城东，占地极广，院墙高耸，守卫森严。明岗暗哨遍布，更有传闻，府中豢养着一批来自西域的杀手和修炼邪功的死士。凌霜数次夜探，都只能在外围徘徊，难以深入核心区域。她知道，强攻绝无可能，必须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这日，凌霜如往常一样，在靠近侯府的一条僻静巷口摆摊缝补。她低着头，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布料间，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侯府大门的动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嚣张的呵斥声。一队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弯刀的骑士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了侯府门前。轿子的帘幕掀开，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锦袍，上面绣着象征权势的蟒纹，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和倨傲。
“是吏部侍郎张谦。”凌霜心中一动。张谦，赵烈的头号心腹之一，当年构陷凤羽营的罪证，据说就有他的“功劳”。
张谦似乎喝多了，脚步虚浮，对着侯府门口的管家大声嚷嚷：“快去禀报侯爷，就说张某有要事相商！是关于……嘿嘿，那批‘货’的！”
管家连忙躬身应是，匆匆跑了进去。
“那批‘货’？”凌霜心中疑窦丛生。她想起近几个月来，上京附近时有年轻女子失踪的传闻，官府对此讳莫如深，想必与赵烈脱不了干系。难道张谦说的“货”，就是指这些失踪的女子？
不多时，管家匆匆回来，恭敬地请张谦入内。轿子和骑士则留在了门外。
凌霜不动声色地收拾好针线摊子，混入人流，慢慢远离了侯府。但她的心思却活络起来。张谦深夜来访，必然是有重要事情。或许，这就是她接近赵烈，甚至找到他罪证的机会。
夜幕再次降临。凌霜换上一身夜行衣，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侯府附近。她没有选择直接闯入，而是绕到了侯府后方一处偏僻的墙角。这里守卫相对薄弱，而且靠近下人居住的杂役房。
她凝神倾听，捕捉着府内的动静。内功运转之下，周围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地传入耳中——巡逻守卫的脚步声、远处隐约的丝竹声、还有……西北方向，似乎有女子的哭泣声和呵斥声，被什么东西掩盖着，若有若无。
凌霜心中一紧，难道那些失踪的女子，真的被藏在侯府里？
她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一片落叶般飘起，脚尖在墙角的阴影处轻轻一点，便翻上了墙头。院内巡逻的守卫刚刚走过，她借着假山和花丛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潜行，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侯府内部结构复杂，亭台楼阁，回廊曲折。凌霜屏息凝神，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守卫和来回走动的仆役，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不断调整着方向。越靠近西北方向，那压抑的哭泣声和呵斥声就越发清晰。
最终，她来到了一处被高墙单独隔开的院落外。院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眼神凶戾的彪形大汉，腰间佩刀，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这里守卫如此森严，想必就是关押那些女子的地方！凌霜心中怒火中烧。赵烈，你不仅残杀忠良，竟然还如此丧尽天良，掳掠民女！
她没有贸然行动。硬闯只会打草惊蛇。她需要确认里面的情况，更需要找到张谦与赵烈密谈的地点，或许能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凌霜绕着院落潜行，发现院墙内侧种植着几棵高大的槐树。她瞅准一个空隙，身形再次拔起，如猿猴般灵巧地攀上了一棵槐树的枝干，隐藏在茂密的枝叶间。
透过枝叶的缝隙，她能隐约看到院内的情景。十几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年轻女子被关押在几间简陋的房间里，门外有守卫看守。偶尔能听到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和守卫粗暴的呵斥声。
凌霜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这些女子，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却被赵烈这群恶魔囚禁于此，遭受着不知何种折磨。她必须想办法救她们，但不是现在。她的首要目标是赵烈。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凌霜连忙收敛气息，凝神细听。
“……那批货都检查好了？明天一早，就要用密道送往城外的据点，交给‘贵客’。”是张谦的声音。
“放心吧张大人，都安排妥当了。只是……其中有几个性子烈的，不太安分，要不要……”另一个声音，应该是侯府的管家。
“废物！”张谦低骂一声，“用点手段，让她们老实点！这些可都是侯爷用来讨好‘贵客’的筹码，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是，小的明白。”
“对了，侯爷最近心情不太好，那个姓萧的御史，老是在朝堂上跟侯爷作对，还在暗中调查三年前的案子，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张谦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阴狠，“侯爷让我们找机会，给他点‘教训’。”
“明白，张大人。我们已经安排人了，过几日，那萧御史定会‘意外’身亡。”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霜的心脏猛地一跳。姓萧的御史？调查三年前的案子？难道是……萧景琰萧大人？
萧景琰，大夏王朝的御史大夫，以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着称。三年前凤羽营出事时，他曾试图上书为凤羽营辩解，却被赵烈以“结党营私”的罪名弹劾，险些丢官。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他竟然还在暗中调查此事！
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也是一个潜在的希望！如果能联系上萧御史，或许就能将赵烈的罪证公之于众，借助朝堂的力量扳倒他，远比自己孤身刺杀要稳妥得多，也更能彻底洗刷凤羽营的冤屈！
还有“贵客”？城外据点？这些信息都至关重要。
凌霜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她知道，今晚的收获已经足够多了。再待下去，风险太大。她需要立刻离开，整理这些信息，并想办法联系萧景琰。
她悄无声息地从槐树上滑下，避开守卫，如同来时一样，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这一夜，上京的风似乎更冷了，但凌霜的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前路依旧黑暗，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孤身一人。
**第二章：暗夜交锋，险象环生**
接下来的几日，凌霜一边继续监视侯府的动静，一边开始暗中打探萧景琰的消息。
萧御史为官清廉，家宅简朴，位于城西一处普通的巷弄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安全就有保障。凌霜发现，萧府周围，时常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在徘徊，显然是赵烈派来监视甚至伺机下手的人。
如何才能在不惊动这些眼线的情况下，与萧景琰取得联系，成了凌霜面临的难题。直接上门，无异于自投罗网，也可能会给萧景琰带来麻烦。
她想到了一个冒险的办法。
这日，恰逢萧景琰按例前往御史台办公。凌霜早早地等在了他必经的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旁。她没有选择直接现身，而是准备利用一次“意外”。
当萧景琰乘坐的青布小轿行至街道中段时，几个事先埋伏好的“劫匪”突然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凶神恶煞地扑向轿子和随行的几个护卫。
这正是凌霜安排的。她用钱买通了几个在市井中厮混的泼皮无赖，让他们上演一出“劫道”的戏码。她的目的，并非真的要制造混乱，而是要借此机会，将一封密信交到萧景琰手中。
护卫们虽然奋力抵抗，但那几个“劫匪”显然是有备而来，出手狠辣，一时间竟也缠斗在了一起。轿子周围顿时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旁边的屋顶上跃下，直扑轿夫。轿夫吓得魂飞魄散，撒手就跑。黑影一把掀开轿帘，不等里面的萧景琰反应过来，便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好的小竹筒迅速塞到了他手中，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萧大人，凤羽未死，信中自有分晓！小心赵烈，今夜三更，城西破庙，若信凌霜，可来一叙。”
说完，不等萧景琰有所回应，黑影身形一晃，便融入了旁边的巷子，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过短短数息时间。
那几个“劫匪”见目的（在他们看来是抢走财物）似乎已经达到（其实凌霜交代他们得手后立刻撤退），虚晃一招，也迅速撤离了现场。
只留下一脸惊愕的萧景琰和惊魂未定的护卫们。
萧景琰握着手中尚有余温的竹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凤羽未死”？！难道……是凤羽营的幸存者？三年了，他从未放弃过调查，坚信凤羽营是被冤枉的，如今，终于等来了一丝线索！
他定了定神，立刻吩咐护卫：“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府！”
回到府中，萧景琰屏退左右，独自来到书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竹筒。里面是一卷用薄绢写就的密信。
信中，凌霜简述了自己的身份（隐去了姓名和师门），证实了凤羽营是被赵烈诬陷，并详细列举了赵烈近期的几项罪状：掳掠民女、勾结“贵客”（身份不明）、意图谋害自己等。最后，她提出希望能与萧景琰合作，共同搜集赵烈罪证，扳倒这个奸贼。
萧景琰看完信，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三年的隐忍和坚持，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几乎可以肯定，信中所言非虚。那个在轿前一闪而过的黑影，身手之高，绝非寻常江湖人，也印证了对方有能力与赵烈抗衡。
“凤羽未死……好！好啊！”萧景琰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泪光，“统帅，凤羽营的姐妹们，你们的冤屈，快要昭雪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尽管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今夜的会面也必然凶险万分。但为了凤羽营的清白，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他必须去！
三更时分，城西破庙。
残垣断壁，蛛网尘封。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下斑驳的光影。
凌霜早已等候在庙中，藏身于一根残破的柱子后面，饮血剑握在手中，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四周。她知道，这是一步险棋。萧景琰可能不会来，也可能来的不是他本人，而是赵烈设下的圈套。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庙外响起，由远及近。只有一人。
凌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一个身着便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萧景琰。他没有带任何随从，显然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阁下深夜约见萧某，不知有何指教？”萧景琰站在庙中央，目光扫视着黑暗的角落，沉声问道。
凌霜从柱子后缓缓走了出来，依旧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冰冷而警惕的眼睛。“萧大人果然胆识过人。信中所言，大人可相信？”
萧景琰看着眼前这个身形单薄、却散发着凌厉气息的黑衣人，沉声道：“凤羽营忠勇报国，绝非通敌叛国之辈。萧某深信不疑。只是，阁下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又有何证据证明赵烈有罪？”
凌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巧的、雕刻着凤羽图案的玉佩，扔给了萧景琰。“大人可认得此物？”
萧景琰接过玉佩，触手温润。这块凤羽佩，是当年先帝亲赐给凤羽营统帅的信物，象征着凤羽营的最高荣誉，除了统帅本人，只有她最信任的亲传弟子才能拥有。萧景琰曾在统帅府中见过一次。
“这是……统帅的凤羽佩！”萧景琰激动地抬头，“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凌霜打断他，“重要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